世家王朝:宗法危機,司馬昭的繼承人選擇

司馬氏能夠從眾多世家中脫穎而出,成為世家聯盟的執牛耳者,除了司馬懿本身能力出眾,壽命綿長之外,更重要的是其繼承人也是一時人傑,這就為司馬氏的發展注入了源源不竭的動力。

司馬懿去世,“能成天下之務”長子司馬師繼續執掌曹魏朝政。在文治上,司馬師制定選拔官吏的法規,命百官推薦賢才,將世家大族的力量團結在一起,整合成自己的助力。同時,又注意整頓綱紀,使其各有職掌,確定司馬家族作為世家核心的地位。在武功上,司馬師在“新城之戰”中擊潰吳國諸葛恪率領的伐魏大軍,又平定了“淮南三叛”之一的是“毌文之亂”。可以這樣說,若無司馬師,後世提到司馬懿做多稱一聲“魏國權臣”,絕不會有“晉朝宣帝”見諸史冊。

但是,司馬師卻有一個最大的遺憾,那就是膝下無子,只能過繼二弟司馬昭的次子司馬攸。雖然並非親生,但是在司馬師教導之下,本就幼年早慧的司馬攸更是得到了祖父司馬懿的器重。司馬攸生於正始九年,在這一年,他的祖父帶領著他的養父和父親發動了“高平陵之變”,將掌控朝局的曹爽一黨盡數除盡,並由此開啟了“三馬食槽”的歷史大劇。這樣的巧合似乎從側面印證著這個小嬰兒有著不凡的命運。事實確是如此,作為司馬師的法定繼承人,司馬昭的嫡次子,司馬攸身上的光環從未暗淡過半分。

《詩·小雅·巧言》:“奕奕寢廟,君子作之;秩秩大猷,聖人莫之。”

世家王朝:宗法危機,司馬昭的繼承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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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大儒鄭玄對“大猷”的解釋是“猷,道也;大道,治國之禮法。”而司馬攸的表字正是這個“大猷”。史料中翻閱不到究竟是誰為司馬攸取的這個表字,但是不難看出,出身儒學世家的司馬家族對司馬攸必然抱有極大的期待。若是沒有變故,司馬攸作為司馬師的唯一繼承人,必然能夠接過司馬師的重擔,成為執掌司馬家族的第三代領軍人物。然而,歷史卻有他自己的軌跡,正元二年(公元225年)司馬師因眼疾病逝,此時的司馬氏既面臨著曹髦的奪權反攻,也有朝堂之內的其他不穩因素,一著不慎,必然一族覆滅。因此,年僅十歲的司馬攸自然無法扛起大旗,只能由司馬昭繼任。

兄終弟及,看似穩定的權力交接之下,一場宗法危機就在這時悄然浮現,而這場危機之中埋藏著西晉覆滅的伏筆。

司馬昭成為司馬世家的掌舵人之後,司馬攸的地位就變得尷尬無比。按照宗法制來看,嫡長子是法定繼承人,由此成為“大宗”,其餘子嗣為“小宗”。司馬昭繼承權力之後,原本的“小宗”就變成了“大宗”,這就實際上剝奪了司馬攸對於“大宗”的繼承權。此時的司馬攸還有另一重尷尬,那就是他本是司馬昭的嫡次子,並不具備繼承司馬昭權位的資格。

毫無疑問,就是比司馬攸年長十二歲的嫡長子司馬炎。司馬炎的童年經歷更為豐富,他出生於曹叡執政的後期,正是曹魏皇室權力如日中天之時。他見證了祖父在曹叡的號令之下東奔西走,也看著祖父以裝病為手段避開曹爽咄咄逼人的攻勢,也經歷了“高平陵之變”那九死一生的“孤注一擲”。司馬炎的幼年沒有值得稱道的天資聰穎,但是他卻在這段歷史鉅變時期不斷汲取養分,為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帝王做了極好的準備。

那麼在司馬昭來看,最有資格繼承自己權位的人是誰呢?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先不著急揭開答案。從最基本的史料出發,我們可以看到,“路人皆知”的“司馬昭之心”。

世家王朝:宗法危機,司馬昭的繼承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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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嫡長子,史料中對於司馬炎第一份爵位就是“魏嘉平中,封北平亭侯”。這樣一份爵位顯然不可能是司馬炎自己掙回來的,嘉平時期,是魏帝曹芳的第二個年號,時間跨度六年,為公元249年四月到256年十月。這是司馬懿發動“高平陵之變”後更改的年號,在這段時間內司馬氏家族完成了從司馬懿到司馬師的權力交接,權勢更是上升到廢立天子的地步。而此時司馬炎的這個爵位顯然就是家族勢力的一個側面印證。當然,在這期間年僅三歲的司馬攸也“從徵王凌,封長樂亭侯”,這自然還是司馬懿的安排。

對於司馬家的第三代第四位繼承人,司馬炎與司馬攸兩兄弟幾乎可以說是旗鼓相當。但是,在司馬昭看來,年長十來歲的司馬炎自然更有競爭力。作為司馬昭的嫡長子,從“亭侯”這個爵位開始,司馬炎的身份地位一天天提高。尤其是在甘露五年(260年),曹髦為成濟所弒殺之後,司馬昭派遣司馬炎到鄴城去迎接曹璜(後改名曹奐)繼位,因為此功被封為中撫軍這一職務。這個“中撫軍”的職位其實與曹丕曾擔任“五官中郎將”是一個性質,都是在明確繼承人地位之前的一種變相官職。

(鹹熙元年)八月,庚寅,命中撫軍司馬炎副貳相國事。(《資治通鑑 魏紀十》)

此時的司馬炎無論是權力還是地位,都已經緊隨司馬昭之後,成為名副其實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鋪墊已經如此,司馬昭此時仍舊無法之前乾綱獨斷的明確司馬炎為繼承人。原因很簡單,司馬師的歷史地位仍舊在司馬昭之上,“世宗以睿略創基”,這樣的功績不是司馬昭自己一人就可以抹去的。因此,司馬昭才一直將

“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吾攝居相位,百年之後,大業宜歸攸”

掛在嘴邊,若是真是心中時刻以司馬攸為嗣,絕對不會給司馬炎不斷提升實力的機會。

司馬昭這樣做,一是不斷籠絡人心,穩住自己的政治地位。;二是在無法倡導“忠義”二字的現實背景之下,只能以“孝悌”為治國核心;三則是在為司馬炎樹立一個潛在對手,“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司馬昭自然明白孟子的名言。司馬攸的存在也是對司馬炎的警鐘長鳴。

世家王朝:宗法危機,司馬昭的繼承人選擇

那麼司馬炎為了贏得繼承權力,又做了哪些事情呢?

史料中對於司馬炎繼位之前的事蹟記載不多,我們只能以其交往的人物來做一個簡單推測。司馬炎首先拉攏的是“河東裴氏”的裴秀,這位世家子弟少年時便小有名氣,最初被曹爽徵辟,“高平陵之變”後又被司馬家啟用。歷任廷尉正、安東將軍及衛將軍司馬,參與謀劃軍國之政,參與平定諸葛誕叛亂。因功轉任尚書,進封魯陽鄉侯,在世家子弟中有著極為強大的影響力。但是這樣的人物被司馬炎收歸門下的過程卻與常理不同,甚至帶有一些戲劇化。

炎立發委地,手垂過膝,嘗從容問裴秀曰:“人有相否?”因以異相示之。秀由是歸心。(《資治通鑑 魏紀十》)

此後,來自陳郡何氏的何曾、名士山濤也加入司馬炎的麾下。

除此而外,,出身泰山羊氏的羊琇,竟然會捨棄司馬攸,而為司馬炎謀劃。

“羊琇與炎善,為炎畫策,察時政所宜損益,皆令炎豫記之,以備晉王訪問。”

羊琇是司馬師妻子羊氏的堂弟,按理說應該和司馬攸的關係更為親密些,可是史料中卻記載“與炎善”。有些讀者讀到這裡可能會說,司馬攸本就是羊氏的養子,二人不親密也是很正常。可是賈充卻也是矢志不渝的幫著司馬炎,而放棄了自己的女婿司馬攸。

司馬炎的個人魅力究竟有多大?才讓原本屬於司馬攸勢力範圍之內的羊、賈二人不惜親情,而為司馬炎奔走呢?如果非要找個理由,老書蠡認為這樣舉動還是司馬昭的授意。作為世家大族的掌舵人,二人做事定然不會以感情作為出發點,更多的則是在決策過程中時刻以家族利益之上。從司馬昭的種種動作來看,司馬炎上位就是板上釘釘的。如此看來,二人的舉動也就沒什麼好奇怪了。

此時的司馬炎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部佔全,那麼是否就能施施然的登上世子大位呢?顯然是不行的。“名不正則言不順”,這些飽讀詩書計程車人自然熟悉遊戲規則。

山濤:廢長立少,違禮不祥

山濤首先從禮法上剝奪了司馬攸的繼承權,在他看來,司馬攸雖然是過繼給了司馬師。但是此時掌握權力的是司馬昭,對於司馬昭來說,司馬攸永遠都是嫡次子,因此從根本上讓否定了司馬攸最大的競爭優勢。

賈充:君人之德,不可易也

賈充在這個問題上則是始終主打能力牌。在賈充的理由中,司馬炎比司馬攸更適合繼承大位。

史料中記載司馬攸是“少而岐嶷。及長,清和平允,親賢好施,愛經籍,能屬文,善尺牘,為世所楷。”這樣的人物自然是引發讀者無限聯想,認為若是以司馬攸繼承大位,或許就不會重演歷史悲劇。歷史無法假設,但是分析歷史記錄,可惜清晰的發現,司馬攸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而是一個典型計程車人,專注於名聲的積累,對權力的經營並不擅長。

在司馬師、司馬昭病逝之時,司馬攸“哀動左右,大見稱歎”、“哀毀過禮,杖而後起”。司馬氏作為想要廢帝篡位的權臣家族,自然無臉再提“忠義”,只能以“孝悌”作為品德約束,因此司馬攸的這番左派不能不讓人有不一樣的解讀。而在之後司馬昭妻子王元姬的遺言中有“桃符(司馬攸小字)性急”的評價,如此一來,司馬攸的性格就可見一斑。

何曾、裴秀:固非人臣之相也

何曾、裴秀曰:“中撫軍聰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

在這裡有兩個關鍵詞值得注意,一是“人望既茂”,這個詞點出了司馬昭的鋪墊與司馬炎的努力已經收到極大的成果,司馬師的影響力雖然還有但是已經無法再左右“立嗣”了。其次就是“非人臣之相”的斷語。這樣的一個斷語更是提醒別有用心之人的暗箱操作,暗示著即便司馬炎錯失大位,也絕對不甘心臣服在司馬攸腳下,甚至還有能力掀翻剛剛穩定下來的司馬氏政局。

種種原因,讓司馬攸失去了原本屬於他的地位。在立誰為嗣的問題上,司馬昭種種鋪墊,層層遞進,完成了政權的順利交接。但是,仍舊給西晉王室埋下了隱患。之後的“八王之亂”雖然看似是司馬炎大封宗室政策的失敗,其實更可以理解為是西晉宗法制徹底的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