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中國歷史上夏朝至東周的這1300多年中出現了大量的諸侯方國,其中有些諸侯方國的名字在現代人看來非常有個性。比如以“

”命名的國家,還有以“

”命名的國家。1974年,陝西省寶雞市渭濱區神農鎮茹家莊的村民們在黃土臺塬上平整土地的時候,刨出了一些鏤刻著精美花紋的銅疙瘩和大量散亂的馬骨以及硃砂,由此一個在史籍上不見記載的神秘古國就此浮出水面。在隨後的挖掘中,出土的青銅器銘文中都帶有“

弓魚

”都字樣。專家們認為這就是西周初期的“魚”國。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1988年茹家莊窖藏出土,西周鯉魚尊,寶雞青銅器博物館收藏

關於魚國在文獻記載中非常稀少,而且是間接記載的。對於這個國家是沒有多少人聽到過的。成書於戰國時期的《逸周書·王會》中記載了周成王在會盟時魚復國參與並獻禮:“

其西,魚復(獻)鐘鼓、鍾牛

”。魚復為春秋時庸國(在今湖北房縣、竹山一帶)的魚邑。《左傳·文公十六年》載:“

楚師伐庸,禪、(上攸下魚)、魚人逐楚師。

”。《

華陽國志·

巴志》中記載:“

庸人率群蠻叛楚,楚伐庸……秦人、巴人從楚師。群蠻從楚子盟。遂滅庸而分其地。巴得魚國邑

”。從這些間接的記載我們可以看出,在3000多年以前的陝西寶雞有個小小的魚國,它是

庸國

(湖北房縣、竹山)的屬國。後來庸國和楚國起了衝突,魚國跟著遭殃,被楚、秦、巴三個國家聯合攻打,隨庸國一起被滅掉,魚國被巴國佔領。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1974年寶雞市茹家莊 國墓地一號墓乙室出土的西周象尊,現藏於寶雞青銅器博物館

陝西寶雞的茹家莊最先發現了西周的魚國墓葬,在隨後的幾十年時間裡,茹家莊附近的竹園溝、紙坊頭等秦嶺北坡的幾個小村莊中陸續發現了29座墓葬、4座殉馬坑、2座車馬坑,出土了3000多件青銅器、陶器、玉器等種類的文物。

下面我們就隨考古學家們的足跡來了解一下這個3000多年前的在史書中沒有記載的神秘古國。

1974年~1975年在茹家莊發現了兩座規模較大、等級較高的西周墓葬。這兩座大墓還有一座殉馬坑和一座車馬坑陪葬。 首先發掘的是兩座車馬坑,出土了一些紋飾精美的馬車的小型青銅構件。接著發現並挖掘了一號墓,這座墓葬儲存良好,墓室結構呈“甲”字形。墓中有兩個槨室,主槨室葬的男性墓主人身旁有著大量的隨葬兵器。西邊略小的槨室裡埋葬著女性墓主人,從旁邊泥土上的印記看,她下葬時穿著高貴美麗的絲綢衣裳。棺槨的木材和兩位墓主人的屍骨都已腐朽化為齏粉,從出土青銅器的銘文上考古工作者知道了男墓主人叫“

魚伯

”,女墓主人姓“

”。兩個槨室並排放置,沒有任何攪亂或相互打破的現象,因此可斷定兩人應是同時下葬的。他們生前應該是一對夫妻。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1988年寶雞市茹家莊西周遺址出土,西周青銅母子虎,寶雞青銅器博物館收藏

一號墓中出土的青銅器有鼎、鬲、尊、卣、爵、觶、盤及鳥形尊、魚形尊等30多件,其中8件有“

弓魚伯自作用...

”之類的銘文。從墓葬的形制(甲型墓、有墓道和車馬坑)和墓室中青銅禮器的組合(五鼎四簋)上看,墓主人魚伯應是諸侯的身份,他應該是西周豐鎬京畿內的一個小諸侯國的國君。根據不多的歷史文獻的間接記載,專家們認為它就是神秘的魚國的一個國君。從出土文物的形制來看,專家們大致判斷這處墓地的年代約是西周穆王之時(約3000年前)。另外在清理墓道時,還發現了一塊塊支離破碎的人骨。考古專家認為,這些是被肢解的殉葬奴隸,經整理發現有7具陪葬的人殉骨架。

當考古隊員清理到一號墓最東邊邊緣時,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在緊挨著一號墓的東邊又發現了一座墓——“茹家莊二號墓”。二號墓出土的10件青銅器上有銘文“

弓魚伯作井姬用...

”,因此人們得知這個墓穴中埋葬的女性墓主人名叫“井姬”,她才是魚伯的妻子。這就像是一場宮斗大戲,國君的身旁埋葬著另一個女人,她的夫人卻被冷落在一旁,孤零零地埋葬在另一座墓穴之中。

在等級森嚴、

最講究禮儀的西周時期,為什麼一個諸侯王不和她的正妻埋葬在同一個墓穴中?那個和魚伯埋在一起的兒姓女人又是誰?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1974年寶雞市茹家莊 魚國墓地車馬坑出土,西周人首紋轅飾,現藏於寶雞青銅器博物館

其實這一切都是由於政治原因才造成這部3000多年前的宮斗大戲的上演。井姬的孃家出自姬姓,是周王室周公四子邢侯之後。她的父親或者祖父叫井利,這個家族在西周時期是有名的貴族家庭;魚伯並非出自姬姓,他的墓中出土的一些文物明顯的帶有異族特色,因此他可能是西部羌戎族和西南古蜀人融合的族群。由於祖上跟隨周武王伐紂立了大功,因此被分封在寶雞境內,成為一個很小的諸侯國;兒國在殷商時期就已經存在。在春秋時期,在山東有個小諸侯國叫

小邾國,這個國家分離出一個更小的小國也叫兒國。也許茹家莊一號墓中埋葬的兒姓女子,就是兒國的某位貴族的女兒。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1981年寶雞市紙坊頭魚國墓地一號墓出土,西周雙耳高圈足簋,寶雞青銅器博物館藏

魚伯開始娶的是兒國貴族的女子

兒氏

,他們兩人彼此喜歡對方,婚後過著甜蜜的生活。然而沒過多久,出於鞏固魚國地位的考慮,魚伯與周王室的井利家族聯姻了。於是井姬成了魚伯的正室妻子,兒氏只能委屈做妾。就這樣一場宮斗大戲拉開了帷幕。

兒氏依仗美麗的容貌和魚伯的寵愛並沒有把井姬這個正室放在眼裡,處處以女主人的姿態來壓制井姬。初來乍到的井姬也沒有辦法,只能逆來順受。她只能把希望寄託在丈夫魚伯身上,希望丈夫能夠慢慢喜歡上她。但是魚伯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她,娶她回來只是為了鞏固與盟友的關係。目的已經達到,婆家、孃家就不再有人去在乎井姬的感受,她註定是一件政治的犧牲品。韶華易逝,青春易老,井姬在等待中一天天的煎熬,尊崇的地位並沒有挽回丈夫的心。那份渴望已久的愛情沒有等來,等來的卻是丈夫的死訊!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1974年寶雞市茹家莊魚國墓地一號墓乙室出土,西周玉牛,寶雞青銅器博物館藏

多年的等待換來的卻是一場空,井姬不由自主強烈地嫉恨起兒氏來。在丈夫死後,她以正室妻子的身份辦理魚伯的身後事。肢解奴隸、活殉馬匹……,最後她把魚伯最寵愛的兒氏也葬入墓中殉葬。(魚伯和兒氏同一天自然死亡的機率非常小,並且兒氏比魚伯年輕。因此專家推斷,兒氏是被毒死殉葬的。)。

當那扇墓門關閉的時候,井姬的內心並沒有因為成功報復而生出絲毫的喜悅,相反更大的落寂與孤獨感重新襲上心頭。她愛的人和她恨的人都在墓門後的另一個世界中了,而她終究還是擺脫不了被冷落的命運。幾年後,井姬在鬱鬱寡歡中走完了人生旅程,伴隨著她在地下王陵中長眠的依然是冰冷的青銅器。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1974年寶雞 國墓地茹家莊一號墓甲室出土,西周鳳鳥紋圓形玉飾,寶雞青銅器博物館藏

至此這段3000多年前的宮鬥悲歌得以還原,現代人把他寫成小說、短劇。然而人們對魚國的情況並沒有更多的瞭解。作為一個諸侯國,即使再小也不可能只有這一處墓地。於是考古專家們再次在清姜江兩岸,沿著秦嶺北麓一些淺山坡和丘陵地帶開始了勘探和調查。在隨後的幾十年中有了重大的發現,終於使史書上沒有清楚記載的魚國比較清晰地展現在人們面前。

1976年10月,在距茹家莊3公里外的竹園溝村,發現了年代大約在周康王至周昭王時代的22座墓葬和2個殉馬坑。其中竹園溝四號墓出土了大量的青銅器,墓主人叫“

魚季

”。竹園溝墓葬早於茹家莊墓,兩者是承接關係。1980年秋,又在寶雞西面的紙坊頭村發現了一座魚伯墓。從出土的青銅器器型判斷,紙坊頭墓葬是在周文王晚期到武王時期,是目前發現的魚國墓葬中時代最早的一座,這或許就是魚國剛獲得封國時期的墓葬,應該是最鼎盛的時期。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1980年寶雞市竹園溝魚國墓地四號墓出土,西周玉龜,寶雞青銅器博物館藏

80年代考古專家們又對茹家莊早先發現的一座神秘墓室進行了研究。這座墓室的等級與茹家莊一號墓相似,但裡面沒有棺槨,只在墓室的西北角有一個土臺,上面有一具壯年男性的屍體,其頸部骨骼遺留有皮條的痕跡,可能是被人勒死的。考古人員在反覆研究、比對該墓室與其他魚國墓葬的結構之後認為,這座墓室的主人可能是一位已遭亡國命運的魚國國君。修建這座墓時,魚國還存在,但後來魚國亡了。因此他死於非命後,沒有隆重的儀式,更沒有殉人殉馬,甚至連棺槨都沒有。因此它的墓穴規模較大,裡面除了墓主人的屍骨外,沒有任何隨葬品。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1980年寶雞市竹園溝魚國墓地七號墓出土,西周蕉葉紋銅鼎,寶雞青銅器博物館藏

另外,魚國墓葬中有一些明顯帶有異族特色的文物。比如,陶器中“馬鞍形口罐”,應該來自甘肅洮河流域的寺窪文化;而出土的銅戈,則是典型的蜀式銅戈,是四川一帶古蜀國文化的典型器物;在魚國墓葬中還大量發現一種具有早期某些巴蜀文化特徵的缽形尖底罐,而且在古蜀國“三星堆”遺址出土的文物上也有類似“弓魚”的符號;在魚國墓葬的陪葬品中,出土了一批魚形的玉器,還有魚形青銅器。

據此,專家認為魚國人的先人本是生活在秦嶺以南的巴蜀地區,在商朝晚期,他們中的一支越過秦嶺來到關中寶雞一帶,與從西面洮河流域遷來的羌戎族融合後形成新的族群。因為族群吸收了仰韶文化中的魚圖騰崇拜傳統,所以自稱魚人。後來跟隨周武王伐商紂王有功,被周王室冊封為非姬姓諸侯國魚國。陝西寶雞一帶是魚國的核心區域,早期都城在渭水北岸的紙坊頭一帶,逐漸向南遷徙到渭水南岸的

竹園溝,晚期在茹家莊建都。

寶雞神秘魚國墓葬,上演一曲三千年前的宮鬥悲歌

西周玉魚,寶雞青銅器博物館藏

由於國家太小,不得不依附強勢力生存。西周時期,周王室實力最強,歷代魚伯們想方設法與周王室聯姻搞好關係。春秋時期,周王室式微,魚國只能依附南面實力較強的庸國作屬國。

公元前611年,楚、秦、巴三國聯合起來滅掉了

庸國,魚國也跟著被滅掉,國土被巴國瓜分。從此神秘的魚國銷聲匿跡,由於國家太小,又經常依附於別人,因此不被史官看重,沒有被記載在史書中。直到3000多年後,這些出土的精美奇特的文物才揭開了魚國神秘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