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九丹

2022年藝術上海國際博覽會於10月1日至7日在上海第一百貨商業中心開幕。此次展會中,一組畫在X光片上的作品引起了人們的高度關注。這組名為《我們》的作品,出自中國著名作家九丹之手。

早年,九丹曾創作過一部長篇小說《烏鴉》,在全世界華人社會引發熱議,被翻譯成英法意日等多種語言出版。此後的2004年到2014年,九丹在法國接觸和學習現、當代繪畫藝術。她認為繪畫或者任何其藝術都應該是對人類精神的描述,她是首個在暗喻人類生命脆弱與疼痛的X光片上直接作畫的藝術家,此方法也榮獲國家智慧財產權保護。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我們》1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我們》2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我們》3

藝術家姜勃這樣評價九丹的作品:“蒙克探索了表現主義繪畫的邊界,避免了狄俄尼索式的無節制發洩。九丹也是這樣,不過她的作品既有波普的文化態度傾向,也有形式上的二維化,拼貼化這些商業屬性,但這些並沒影響她整個作品格局。因為畫面裡的孤獨與情感的深刻共同成就了她的繪畫的品行與魅力……”

畫展期間,筆者聯絡到了九丹老師,就其在上海畫展上引發關注與熱議的作品《我們》,及其繪畫藝術的心路歷程進行了訪問。

問:《我們》這組作品的靈感構思的來自哪裡?他們傳達給大眾的精神核心是什麼?

九丹:兩年前的某天下午 ,我收拾家,收拾到家裡的幾張沒用的X光片,當我正準備扔掉時,我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在上面畫畫,因為我手裡的充滿了灰塵的膠片上的圖形向我展示了類似電影裡的場景,高度寬度和時間的三維關係,和我手拿膠片的動作,這更像是一件裝置作品,我的加入比三維多了一層,那就是深度。膠片裡的圖形和我的身體,我的精神有了某種感知力,也就是活人走進了死人的一個場景中。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畢業照》,48X80,材質:X光膠片,紙膠帶,創作於2020年

我覺得這很有意思。然後我就決定在x光片上直接畫畫。X光膠片是儀器把人類的疼痛和脆弱拍攝了下來,但是在經過藝術加工後,X光膠片更是一具擁有了思想的模型,我對這種發現和認識也很激動。

這組《我們》作品,《我們》之一,《我們》之二,這兩件作品的高光部分利用了膠片本身的自然元素,一個個看似獨立又很整體的圖形,很像是石窟。也像是人臉,也像是墳丘,這種生與死的對立和依戀,以及它表達出來的抑鬱的樸實的氣息和氛圍,這些頭像,是你是我是他,是我們,是我們眾生的生存狀態,脆弱而又不安。這些特徵也是我所有作品裡的決定性力量,我覺得X光片的特徵也幫到了我。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無題》,50X40,材質:X光膠片,紙膠帶,創作於2020年

《我們》之三,是今年下半年的一幅近作。上面貼著的是X光膠片的碎片,好像是肉的片狀。在這裡我想說一件私人問題,就是在做這幅畫之前我母親在老家驟然去世,這對我打擊很大,我這兩年因為畫畫,精力和時間全部壓在畫上面,每次我母親都在電話那頭說你為什麼要這麼拼命,又不賣錢?

在X光片上畫畫,本身就是一條死衚衕,既不可能掙錢也不可能成名,它只是作者自己本身的一種表達。但我後悔的是這兩年我沒有去看媽。媽是人世間最重要的。表達不重要,藝術不重要,成功或者失敗都不重要,但當我明白這一點,太晚了,代價太大了,我沒有珍惜。不對,"珍惜"這個詞太美好了,我不配用,因為即使我媽現在還活著還沒有死,我還是不知道應該去看她。我哭了很長一段時間,似乎這輩子沒這麼傷心過。然後創作了這幅畫。當我凝望這些碎片肉片時,我看到了我們自身與世界,自身與自然,自身與宿命的某種聯絡,以及X光片所隱藏的生命程式碼。這幅畫裡我還運用了大片黑,沒錯,我就是那片黑。

問:您在成為畫家之前是一名優秀的作家,您如何從作家蛻變為藝術家?

九丹:那個時候確實名噪一時,因為我寫出了像《烏鴉》《漂泊女人》等長篇小說,這些書裡,恰恰也表達了人性的脆弱,黑暗以及所謂的"道德淪喪",其實那時的名揹負的更多的是一種罵名,精英們對我很熱愛,也很尊重,但是精英們在人群中少而又少⋯⋯但也有一些罵完我之後的又終於向我道歉的那些人,他們還是能在某一天又突然感受到了我寫作態度的嚴肅和真誠,我也很感激他們。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黑烏鴉》,45人32,材質:X光膠片,創作於2021年

我的寫作維持到了2006,這期間斷斷續續地出版了十多部長篇。2006年,因為一些原因就不得不停止創作。然後我就去了法國,聽起來好像應該很幸福吧,但是我又生性複雜,複雜的人跟幸福無緣這也應驗了博爾赫斯的一句話一一"我犯下了一個人能犯下的最深重的罪孽,我從不感到自己幸福。" 所以當我在法國看到馬琳·杜馬斯,弗朗西斯·培根和愛因霍夫的作品時,我一下就像通了電,瞬間我身體裡的那些細胞就被激活了。表現主義實際上宣揚的就是苦難,一種撕裂,通的人就能懂,這通靈的本能實際上就是上帝賦予你的才能。

當然,文學和繪畫是兩個領域,繪畫裡的文學性哲學性總歸是要回歸到繪畫本身。至於繪畫裡形式和內容誰更重要,那都是一種說法,一幅好畫裡的形式肯定是消融在內容之中的,透過內容,你又能看見形式又能領悟其精神,其實我更想把精神歸結於情感,情感不是情緒,情緒是屬於個人的,只能屬於小美,而小美也只能怡情,大美才盪滌靈魂的。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在路上》,90X60,材質:X光膠片,創作於2021年

問:您對後期的藝術創作有何規劃?

九丹:許多人覺得表現主義早已過時,過於陳舊,但我不是趕時髦的人。數字繪畫,元宇宙概念,當代幾何等等那都是人家乾的事。其實我在考大學的時候也曾經考過美術專業,因為數理化不好就想以這個方式走專科。學過一些素描,但那時對素描一頭霧水,素描太理性,太科學,當我們去寫生某個人物的時候,我們只關注他的造型和光線,不關心他這個人的狀態,他是歡樂的,悲傷的,還是卑微的孤單的,就是如果能把人的狀態和他臉部結構融合在一起教學,可能我的興趣會更大一些,但是呢沒有這樣的教育方式,所以我就沒有走下去。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蝴蝶夢》,40X70,材質:X光膠片,創作於2022

其實寫作也是一樣的道理,我們接受的也是一些傳統小說的寫法,甚至包括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或者是巴爾扎克的作品,他們的作品我們只能讀,直到有一天突然看到了杜拉斯寫的《情人》,她在作品裡說"我十七歲時就老了",這一句話就把我打動了,我突然知道我應該怎麼寫小說了,我突然就腦子裡面出現一個場景,因為我七歲時就老了一一"那是一個春天,我站在一個失火的豬圈旁,我看到那些豬在大火裡面拼命掙扎,它們想跳出豬圈,可是它們一個也沒有跳出去。

九丹:用畫筆在人體X光片上探索靈魂

《紅烏鴉》,45X28,材質:X光膠片,創作於2021年

後來,我經歷過無數個春天,每當我經歷一些悲慘的場面,我都會想起那群豬,因為我覺得我的命運和他們一樣。"

如今看來,繪畫又何嘗不是在表達這些呢!

九丹·作家·藝術家

1968年出生於江蘇,現居北京。曾以小說《烏鴉》轟動文壇,名揚海內外,此書也被翻譯成英、意、法、日等多種語言。

九丹曾旅居法國學習和潛心於繪畫創作10多年,並獨創了利用人們廢棄的X光膠片上直接作畫的方法,把人類自身情感當作創作上的心理工具和組織者,這也吻合了她曾身為作家的文學特質,在暗喻生命脆弱和死亡的X光膠片上形成了她獨特的繪畫語言和風格。其作品也參加了2021深圳國際藝術博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