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三叔•

•懷念三叔•

一直覺得應該寫點什麼紀念一下,但是從未覺得下筆如此艱難,幾次提筆,最終還是放下。因為任何文字都顯得那麼悽寂,那麼蒼白。無法描述心中的感覺,是悲傷?是同情?是不捨?還是惋惜?至今我仍然迷茫。

這些時日,三叔的身影和言行總在腦海縈繞,以文字紀念某人,無非記其生平,贊其功德,誇其過人之處,譽其名望之高。雖同為文字愛好者,但作為晚輩,或言其學生,以寫文的方式來紀念三叔的逝去,卻讓我感到誠惶誠恐,不管用什麼言辭,總覺得有種莫名的不尊重和違和感。

三叔年輕時便遠任他鄉,和他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只有春節,三叔偶爾會回家過年。小時候,三叔給我的是一副不苟言笑,學者和尊長的形象,說不上和藹可親,用“敬畏”來形容比較合適,敬的是他是我的尊長和他的學識,口碑;畏的是我少不更事,貪玩成性,成績平平,與他比起來自慚形穢。然而,每至過年,我還是盼望他能回家,並不是因為他回家了過年更熱鬧,而且會帶回一個可愛的妹妹一起玩耍。況且,他回家了,必然會問起學習情況,考試成績等等令我難以面對的問題,但我從心底希望見到他,或許,這就是親情。

三叔對我的關愛是難以言喻的,很小的時候,四祖父從臺灣回來,父親攜我至東至迎接,那是第一次去三叔家,由於太小,已無甚記憶。後來一次,我已記不起是什麼時候,也記不起是什麼緣由,我獨自一人去了一次三叔家。三叔帶我去飯店吃飯,嚴寒的冬日,三叔讓我第一次品嚐到了溫熱的花雕酒,他說這酒喝完後全身都會暖和。臨分別時,三叔送我至車站,塞給我四百元錢,推脫了很久,三叔似乎有些不悅,正色道:難道我是假意麼?我只得接過來,握在手裡,上車後,眼眶卻溼潤了……

我應該是上大學後才算真正懂事,積極學習,積極參加各種社團,因學習軟體和社團工作的需要,我亟需一臺電腦,但其時家裡經濟拮据,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打電話問三叔借兩千元買了臺二手電腦,多少年後,那臺電腦早就退休了,至我妹妹結婚後去他家才順便還上這兩千元錢。

大學畢業了,為博面試官眼球,我在簡歷上試著寫了一份文言體的自薦書,但總覺力不從心,讀起來生澀,便發給三叔,求其潤筆。經其修改,那得體的風格和流暢的語句不禁使我驚歎,也使很多面試官和領導拍手叫好,說不敢相信我一個工科畢業生竟對古文有如此深厚的造詣。

便是那份自薦書使我愛上了古典文學,因為他無形中給了我信心,古文體裁的詩詞歌賦並非不可企及,我身邊的人也能寫出來。於是,閒暇中便有意無意地思考,感悟,有時就時就事,率性而為,寫幾句自己想寫的東西,三叔則悉心指正,傾心講授,教格律,教對仗,講文體,講技巧,並提出修改意見,鼓勵我多寫多練。

因此,我對古典文化的熱愛,可以說是源自三叔,更是師從三叔,這是我人生中一筆寶貴的財富。可是今後……我的文字少了一位最重要的讀者和一位最重要的老師,那個以青山綠水為頭像的點評和點贊再也看不到了……

三叔的名聲不管是在任所,還是家鄉,只有讚譽,是聽不到貶辭的。他工作踏實認真,為人正直謙遜。雖離家數百里,卻時刻惦念家鄉,惦念親人,惦念先祖,惦念故鄉的發展。

他惦念家鄉,卻被工作和生活所拘,但只要有機會,他都會回鄉走走。而每次回鄉,在家鄉的村頭巷尾,山野田間,都能看見他的身影,或背手漫步,或靜立沉思。回到任所後,便能看見他回鄉的見聞,經歷和感悟的文章。那些文字間流露出真情,有些雋美,有些淒涼,有些充滿憧憬,有些充滿無奈和惋惜,但卻毫無過度的修飾,讓人感到真實,令人回味。

他惦念親人,無論長輩還是晚輩,無論是遠隔臺海的親眷,還是深居山裡族人。對於臺灣親屬,他的聯絡最為頻繁,我們將思念放在心底,唯有他付諸了實際行動,讓我們感到慚愧。族中但凡有紅白喜事,他必親臨參與,即便不能親臨,也會用電話送上祝福,並委託父親奉上禮金。大伯故去,他人前堅強,人後悲咽,以致回去後病情一度惡化。弟弟婚禮,他不顧舟車勞頓,堅持親臨合肥參加,我開車接送他,忘不了他在酒店門前那蹣跚的步伐,因為那步伐與他的身影和年齡太不相稱……四祖父離世,對他又是一次打擊,才月餘,他亦撒手人寰……

他惦念先祖,中元節,他會在百里之外的住所,面朝故鄉,跪拜燒紙,遙寄哀思。雖然身患疾病,行走不便,但每逢清明,他都堅持回鄉,親自到祖先墳前祭奠。 他惦念故鄉的發展,家鄉修路,他建言捐資,家鄉發展,他獻計獻策。他的文章很大一部分充滿了凝重的鄉愁。對於鄉村的逐漸頹廢,他深表憂慮,在網上發文,呼籲戮力同心,救亡圖存,贏得數以千計的點選量。

三叔晚年罹患痼疾,每日身體難有幾個時辰舒適,他利用早晨那難得的幾個舒適時辰,堅持行走鍛鍊,堅持寫作陶情,難以想象,在病程中,有時打字都吃力,但晨練或旅行中那些即情即景的詩文卻體現出了磨難中的堅毅,讓我感同身受。

三叔走了,六十三歲,走得那麼匆忙;三叔走了,他離開時床前沒有送行的親人,只有星光;三叔走了,他應該是依依不捨,帶著對我們無限的眷戀去了遠方。

但是三叔,您走得並不孤單,您該看到了有多少人為你落淚,為你祝福,為你送上行囊。您去了天堂,那裡沒有病痛,充滿陽光。您去了天堂,從此,天堂將書生朗朗,桃李芬芳。

三叔安息。

侄曉星泣筆於上海

2021。8。1

敬輓曰:

慈容永憶腦海,真不捨款款殷勤,拳拳關愛,如山如海;

遺訓常縈心間,最難忘諄諄教誨,眷眷陶燻,為父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