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做壽，百鳥都來朝賀：孔雀獻屏，五彩繽紛；雲雀獻歌，響徹雲端；黃鸝獻唱，婉轉悅耳；丹頂鶴獻舞，婀娜多姿。蝙蝠也想露一手，可瞅瞅自己一副短腿、跳舞不夠性感，一雙肉乎乎的黑翅膀、飛起來竟不如麻雀。靈機一動，用出了老鼠爬樹工夫，“噌噌噌”竄到凰宮的拱頂，在幾根橫樑間，四肢並用做高低槓動作，百鳥看得目瞪口呆。鳳凰感到不解，責問它：“你處在我的制體內，為何會用獸的伎倆？”蝙蝠頗為自得地回答：“我有翼還有腳哩，當然有獸的本事！”
麒麟過生日，百獸皆至狂歡：大象跳起探戈，老虎亮出“撲”“剪”硬功，長頸鹿表演大吊車特技，長臂猿和猴子家族聯演出空中飛猴，狐狸即興一出妲己賞花，端得個千嬌百媚、美眉可人。蝙蝠早已按捺不住，見麒麟老是瞟那樹梢僅存的一枚紅果，展開雙翼便飛了上去，頃刻將果子捧到麒麟面前，引起獸群一片嘖嘖之聲。麒麟感到邪門，問它：“你在我的管理之下，為何會出禽的狀況？”蝙蝠不無得意地回答：“我有足還有翼哩，當然有鳥的特長！”
一日，麒麟同鳳凰會晤，說起蝙蝠之事，相互感嘆地說：“現在世上風氣惡劣，偏偏生出這種不禽不獸的傢伙。今後無論禽比賽還是獸競技，都要規矩它，以免效尤！”
話說鳳凰和麒麟頒佈命令之後，蝙蝠便成了不受待見之物。原本想出奇制勝，沒料到卻處處遭受白眼，蝙蝠自感很委屈，跑到玉帝殿上哭訴。
玉帝說：“上蒼眷顧，讓你有翼手有肢足，能飛能走，得天獨厚，為何倒生不滿？”
蝙蝠回答：“正因為我翼足兼備，禽類嫉我有足，獸類妒我有翼，說我圓滑世故、不倫不類，是個怪物。請玉帝準我另擇投胎！”
“那麼，你想為禽？還是為獸？”玉帝問。
“為禽要看鳳凰的臉子，為獸要受麒麟的限制，總是居於被動地位。我想投胎做人！”看來，蝙蝠已然胸有成竹。
“世事險惡，人心叵測，為人最為複雜，恐怕你更不適合！”
“不然，我在禽獸界不受待見，倘若投胎到人類，這卻是一種本事和生存之術！”
“何出此言？”
“聊舉幾例：你看早幾年曝光的那些個會書畫的官場人物，在書畫家中他們是官員，在官員中他們是書畫家，‘墨寶’走俏，‘潤筆費’高高，‘一幅字畫抵幾頭牛’，個個‘生意興隆通四海’；你看那些個會點詩歌小說的官場人物，在官員中他們是作家，在作家中他們是官員，出書容易、銷書方便，‘一本書買幾部車’，人人‘財源茂盛達三江’；你看那些個會買賣經商的官場人物，商人眼裡他們是能批條子的‘紅頂’，官員眼裡他們是能批發‘官帽’的商人，無本萬利，淨賺不賠；再看那些個手握執法之劍的官場人物，一邊是“打黑英雄”，一邊是“黑幫老大”，黑白雙料，兩道通吃；還有那些個掌控監察反貪大印的官場人物，一面是專查貪官的‘廉政衛士’，一面是比貪官更貪的“會撈”分子，左右逢源、八面來風。哇噻，羨煞蝙蝠也！”
玉帝高分貝以正視聽：
“你沒見他們都被打成‘死老虎’了嗎？正所謂：‘手莫伸，伸手必被’，‘聰明反被聰明誤，倒誤了卿卿性命！’”
“不然，撞到槍口上的僅僅是冰山一角，還有大量的卻處於潛在的量變的僥倖的尚在風光實惠狀態。君不見，下級面前頤指氣使當老爺，領導面前低眉順眼當孫子，能薄操濁卻偏偏懷銀紆紫、居於廟堂；君不見，大庭廣眾之下滿口仁義道德，暗地裡一肚子男盜女娼，品汙行洿卻偏偏衣冠楚楚、人五人六；君不見，‘一邊貪汙腐敗，一邊燒香拜佛’，卻被列入‘後備’、享受‘帶病提拔’；君不見，‘上’騙上級，‘中’騙同僚，‘下’騙百姓，竟然創造了‘左手拿現金、右手拿先進’的奇蹟……
“夠了！”玉帝見蝙蝠“君不見”個沒完，遂大聲斷喝：“羨慕此類，不怕被釘上‘禽獸不如’的恥辱柱嗎？”
“‘勝者王侯敗者寇’。才高行潔，不可保以必尊貴；能薄操濁，不可保以必卑賤，就看你來事兒的道行。會來事兒，‘或抱洿行’，卻能‘尊於桀之朝’；不會來事兒，‘或持潔節’，卻會‘卑於堯之廷’。18世紀初的英國資產階級倫理學家曼德威爾預言：‘如果諛諂之術施用的巧妙，而又正中一個人之所長，那就沒有任何一個具有洞察能力的人，能夠堅決抗拒得住。’這顯然給圓滑世故、人鬼兩面之人提供了活躍的條件和機會。你看歷史上，易牙蒸子以事君，安祿山叫楊玉環乾孃口兒淌，和珅裝憨賣呆取悅乾隆帝，不是都曾經獲得了預期效果嗎？你再看眼下，那些哈巴狗式的角色，主人愛看跟斗就翻跟斗，主人愛瞧傻樣就裝腦殘，主人對誰‘不感冒’就呲牙咧嘴朝誰“汪汪”，哪一個不都是落了個腦滿腸肥、日子滋潤？歷史總是勝利者的歷史，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下決心投胎做人！”蝙蝠長喘了一口氣，終於打住了。
玉帝一時無語。半晌，嘆一聲息：
“人間已然不乏敗壞世風正氣之徒，倘若再加上你這類不禽不獸的東西，豈不愈發加重風氣霧霾？不準！”
於是，蝙蝠依然是不禽不獸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