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厚甜:楷書的學習、臨摹與創作(中)

洪厚甜:楷書的學習、臨摹與創作(中)

北師大高研班授課稿(中)

前面給大家做了一個理念上的交流,楷書在書法學習裡面是一個什麼樣的位置,怎麼來看待楷書這個書體。歸納一下。第一,書法的核心內容是線與線的空間關係訴諸給人直接的視覺感受,反過來說,要讓你的視覺感受透過我的線條和線條的空間關係來打動你、提升你、引領你,讓你關注我的筆墨,能夠突然讓你眼前一亮,更要引領你,讓你跟著我走,讓你感受到你沒有感受過的,還要提升你,你跟著我走了才會感受到人還能夠這樣做書法,書法還能夠給你這樣的人生體驗。我們書法家就是這樣,出人意料,給你從來沒有過的人生體驗,而且是你在大自然裡面體驗不了的,我透過我的筆墨傳遞給你這種意向。曾經對我有個學術訪談,你們在網上能夠看得到,《風吹過,書法在裡面》。大自然能夠給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無窮的美的元素、美的資源。第二,楷書不是書法的基礎,楷書有自己和其他書體並列的技術體系,有它的初級階段、中級階段、高階階段。最好的楷書也是和中國書法史上的經典並列,甚至於是中國書法裡面最燦爛最耀眼的明珠,整個唐代書法史說實在的就是一部楷書史。唐代的成就首先是楷書的成就,然後才是大草的成就,初唐四家沒有一個是寫行草的,都是寫楷書,中唐顏真卿,晚唐柳公權,哪一個是寫行草的?都是楷書的成就。所以整個的唐代書法史就是一部楷書史,再加上有幾個草書大師,就是這樣。你去看看張旭的楷書寫得多牛,楷書有自己的世界,是一個完整獨立的藝術世界。只學楷書是學不好楷書的,這是我要傳遞的第三個意思。有句名言叫“給我一個支點,我可以撬動地球”。我把支點給你放在地球上,能把地球撬起來嗎?我們擰螺絲,你用手指能擰動嗎?加個扳手再弄個套筒,離的越遠擰的越輕鬆,這是自然界的規律,我們做學術也是一樣的。你離楷書越近,越改變不了它,真正走到最後把楷書寫好的,對楷書有創造有拓展有提升的人,肯定是對其他書體有深入研究的人。我經常給朋友和學生送的一句話是“當你不知道該寫什麼的時候,你就去寫篆隸書”。我今天給大家第一階段所說的就是這三個理念。

五體書篆、隸、草、行、楷,篆隸書是解決線本身的問題。行草書是解決線與線的關聯技術,就是這一個點畫跟另外一個點畫之間的關係,本來沒有關聯的怎麼能讓它們血脈貫通,轉換技術這個體系斷的、連的、實的、虛的、聚的、散的都是要在行草書裡面來解決。就是篆隸書的線要透過行草書的技術讓它實現血脈貫通,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體。這兩個技術的疊加完成了楷書的技術體系建立,沒有行草書的時候篆隸書也寫的很輝煌,但是沒有行草書休想寫好楷書。第一,你點畫的生存狀態不會符合於自然的狀態,不符合於流變的狀態,你看篆書,一個點畫一個點畫擺上去的,隸書也一樣成立,但是楷書要這樣擺上去就死了。篆隸書擺上去你們感覺到拙、古樸,楷書一擺上去就呆了、沒有神采,你一定是要按照行草書的技術形態和整個血脈的貫通的需要來生成點畫的形態,這才是高境界楷書誕生的前提。高手寫字隨意揮灑、絲絲入扣,隨意揮灑是自己按照情緒支配下的一種宣洩和表現,絲絲入扣是將你的技術精到對藝術規律的核心把握的境界中,就是說的出口成章,一個字都不改你就高,絲絲入扣就是你任何東西都不能動,一寫出來挪動任何一個地方都是破壞。很多人跟我說,洪老師,我準備把歐體和趙體揉在一起,我說揉在一起就是屍體。有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學習,你要搞清楚你學的是大師啊,我經常跟他們說,你開的賓士車敢不敢叫一個奧拓的師傅給你修?道理就是這麼簡單,只有高手改造低手的,沒有低手改造高手的,你學的是歐陽詢、趙孟頫,你沒有歐陽詢的境界只有老老實實的學他,師其跡,是為了觀其心、觀其技、觀其人,你要知道透過學習歐陽詢的碑帖,進而感受到他的技術體系的構成關係,知道這個構成關係的技術空間是怎麼樣的,是在一個什麼區間裡面一個什麼樣的精神狀態完成的。在這個過程中你知道了他,你就慢慢的提升,技術和境界上不斷的靠近他,對規律的把控上不斷的靠近他,實際上你無形中就是在向大師靠近。我經常說的,你跟著生產隊長最後就是一個優秀的生產隊長,你跟著外交部長走今後你就是外交家,做夢都考慮國際問題。所以我們學大師,你每天都跟大師泡在一塊兒,你只要善於觀察,每天都研究歐陽詢,歐陽詢的每一個書體都把控了,這個時候你懂得了真正的歐陽詢,這個時候你不是去改造歐陽詢,而是去知道歐陽詢的淵源在哪裡。你再在歐陽詢的技術上去上溯他的淵源,能夠在精神上跟歐陽詢相通的,漢碑裡面有《禮器碑》,篆書裡面有《虢季子白盤》,它們在精神上是通的,那麼你就進而去學它,你透過歐陽詢而上升到北魏,由北魏再上升到漢,再上升到秦,這個時候你做的歐陽詢還是歐陽詢嗎?這個時候你從骨子裡面是歐陽詢,而且是比歐陽詢站在一個更高的起步線上起筆的,你這個時候不同於歐陽詢,但是又感覺到有歐陽詢的神,而且還可以具備有歐陽詢沒有看到的東西。這個時候的拓展才是真正的有價值的拓展,哪裡是歐陽詢加趙孟頫就是什麼體!你不從學術的根源上去做研究,你搞什麼,成功的希望永遠渺茫。所以我就跟大家說,什麼加什麼都是錯誤的思維,藝術的生長和自然科學是通的,不是你的詩歌加上一點散文就是散文詩,醋加醬油它就什麼都不是了,絕不能從表象上去加,任何加都是破壞,任何簡單的改造都是破壞。你說顏真卿這一筆寫粗了不好看,我把它瘦一點,那你這一點就死了。因為是那樣的關係,所以才是顏真卿,你要深入瞭解顏真卿,你要知道顏真卿的師傅是褚遂良,那麼你不研究褚遂良你怎麼懂顏真卿?你都不懂顏真卿怎麼能去改造顏真卿?褚遂良是精研“二王”的,你不懂“二王”你怎麼去研究褚遂良和顏真卿呢?怎麼去懂唐代書法?這些都是學術淵源,我們所有的創造,不是你說的歐陽詢跟顏真卿就不能改變了嗎?你不知其本就不知其變,你所有的變都是破壞,不是你想給它加個什麼就加個什麼,一定要做學術淵源的探究,這樣的勞動才是有效勞動,我們就要做這樣深度的研究,所以我接下來要給大家梳理一下,我說了先要學習篆隸書,再學習行草書最後再學楷書,但是今天不能把篆隸行草都給大家講一遍,我今天就只說楷書的學習。

楷書學習怎麼學?我現在就給大家說思路,楷書學習肯定是從唐楷開始。大家注意,肯定是從唐楷開始,沒有第二種。楷書的發展的歷史上有兩個輝煌燦爛的時期。第一個是北魏,第二個是隋唐。北魏這個時期比較特殊,北魏是一個少數民族入主中原,當時魏晉,魏在北邊晉在南邊,南邊有了王羲之,北邊有了北魏書法,所以這兩個體系是在一個時期誕生的。但是我們為什麼不選擇從北魏入手呢?北魏確確實實很偉大,輝煌燦爛,一個碑一個面貌,一個帖一個面貌,真正在書法史上的燦爛,魏晉時期確確實實太牛了。中國的文化,人的意識的覺醒也是在那個時候,這個我就不多說了,但是北魏的書法寶庫再怎麼豐富,它的每一個碑帖之間的學術關聯沒有。就是你不知道寫《張猛龍碑》這個人的師傅是誰,你也不知道他的徒弟是誰,你不知道它是怎麼來的,也不知道它往哪裡去了,就是你面對的北魏整個是一盤散沙,《鄭文公》的老師是誰你知道嗎?《石門銘》的書寫者王遠,他老師是誰你知道嗎?但是南方的“二王”一系就不一樣了,我們知道王羲之的老師是衛夫人,衛夫人的老師是鍾繇,它的脈絡很清晰。王羲之的傳到智永,智永傳到虞世南,虞世南傳給了褚遂良,褚遂良傳給了顏真卿,脈絡非常的清晰。唐代的楷書的技術更加的精準,結構更加的規範、有序,作為基礎技術的訓練,唐代是不可取代的。第二,唐代的學術淵源非常的清晰,褚遂良早年寫了什麼,中年寫了什麼,晚年寫了什麼,顏真卿早年寫了什麼,中年寫了什麼,這樣的遞進關係和書風演變非常的清晰,褚遂良影響了誰,顏真卿影響了誰,前後淵源都很清晰。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我們中國書法史的技術體系只有一個,沒有第二個,就是“二王”一系的技法體系為核心。只有在這個技術體系上,所有的生長才是有效的勞動。任何想遊離於“二王”之外想建立另外一個技術體系的這些空想都是白痴。為什麼呢?“二王”這個系統到現在,從王羲之在世是一千六百多年,我們姑且不說王羲之在他老師的指導下是從秦漢文化生長出來的一顆明珠,我們就說王羲之以後的書法傳承,這一千多年人類集體智慧的疊加你不能視而不見,你以一己之能能夠活多長?我們一個人就是幾十年,這就是現實,大自然就是這麼無情,有生必有死,如果你無視人類的集體智慧,你就要被社會淘汰,你看短跑運動員跑的快不快?但是他還沒有火車上睡覺的那個人快,我還沒有給你說高鐵,每小時四百公里你能幹的過嗎?就這麼簡單,人類的集體智慧就等於是一輛火車,你先擠上車再說,你要睡覺也在車上來睡。很多人就是以一己之力跟歷史抗衡,你不是傻嗎?不要站在歷史的對立面,你一定要站在人類集體智慧的隊伍中來。就好像一滴水,吹一股風你就不在了,如果你融入大海,誰把你弄得幹?因為有了人的集體智慧才有了今天的文明。對前人的學習,合理的學習,善於學習,你就能站在這個制高點上。我們為什麼從唐代開始,就是因為唐代這個學術淵源是清楚的,我們回溯上去的時候透過這個學術脈絡觀照到它很多內在的學術關聯,把它梳理出來,所以唐楷是第一要學的。

那麼唐楷從哪裡下手呢?大家注意,唐代整個一代是“二王”體系的籠罩,所謂的高手都是繼承“二王”的高手,唐太宗開始就喜歡書法,崇尚王羲之,崇尚“二王”,唐代的書法高手無不是精研“二王”的。但是這個精研“二王”裡面最高的高手,最有價值的就是虞世南、歐陽詢和褚遂良。虞世南和歐陽詢的系統是封閉系統,大家注意,他的技術是內斂而不是外放的,風格非常之強烈,技術非常之濃縮,它營養好,但是你不知道它是哪些元素構成的,我們把虞世南和歐陽詢一定要放在後半段來學習,有了這個技術體系的建樹以後再來做他就OK。那麼褚遂良不一樣,褚遂良的每一個階段,從早期的《伊闕佛龕碑》到最後的《雁塔聖教序》,一碑一個面貌,而且技術系統非常清晰,再加上我們現在看到的《大字陰符經》,楷書能寫的那麼神采飛揚,除了褚遂良還有誰?你把它的骨頭剔出來就是瘦金書,剩下一個骨架就是瘦金體,就是那麼牛。其他就不要說了,只要是有成就的沒有不學褚遂良的。第二個,顏真卿。褚遂良是顏真卿的老師,褚遂良的書法是學習顏真卿的前提,沒有寫過褚遂良你去寫顏真卿,一個字:死,兩個字:必死,三個字:死得快。你沒有做前提就是僵化的顏真卿,醜化的顏真卿。米芾在那兒罵,顏柳為醜怪惡札之祖。實際上他心裡也清楚,顏真卿和他是同樣一個師傅,都是學的褚遂良,米芾骨子裡面就是褚遂良。七十年代末期,沈鵬先生編了一本書叫《米芾的書法藝術》,書裡他把米芾很多字的技術細節跟褚遂良的字形和技術細節作了比對,作了比較研究,最後得出結論,米芾在透過褚遂良進入“二王”這個體系上下了大功夫,而且也取得了傑出的藝術成就。

有了褚遂良來作前提,進入顏真卿的系統,顏真卿的用筆是以按為主,褚遂良的是以提為主,顏真卿取勢是環抱,褚遂良取勢是內收,所以說一瘦一肥,一瘦勁一豐潤,顏真卿的偉大就是往褚遂良的反方向走的,他這個反方向不是自己想走,而是順應了唐代整個社會國家形象、文化形象和審美的需要。所以我經常說,我們說到唐代,為什麼顏真卿比褚遂良的社會影響度大,地位高呢?就因為顏真卿是那個時代的代表,盛唐氣象肯定不是褚遂良。唐代的審美都是膀寬腰圓,你看唐太宗站在那兒是什麼感覺?!唐代人就是雄強,顏真卿的是典型的唐代審美。由褚遂良的瘦、收、緊而到顏真卿的放、闊,他們走的是一個相反的審美路線,但是完成了共同的藝術高度的表達。所以說從褚遂良生髮出來,再瞭解了顏真卿,實際上整個唐代的技術體系,一收一放,一瘦一肥就把整個美全部涵蓋了,也就是說你搞定了褚遂良和顏真卿,你就搞定了唐代楷書。那麼歐陽詢和虞世南呢?你用他們這個技術體系去解讀他,然後再去他自己的學術淵源和審美淵源是上做一些探究,你就牛了。你要寫歐陽詢、柳公權都輕鬆搞定,其他可以忽略不計,你就把褚遂良和顏真卿這兩家唐代楷書的核心搞定,就是說你不知道虞世南,不瞭解歐陽詢,但是你知道了主要的東西,他們還有很多風格型的延伸,就是在精神層面上虞世南和歐陽詢的精神境界應該是在褚遂良和顏真卿之上更加儒雅,更加安詳,更加安靜,書法最後是以靜悟之氣為高,而不是鬧哄哄的為高,要讀出一種靜氣來書法就高了。弘一法師牛不牛?如果回到民國時期,回到過去一百年,這一百年只認一個書法家是誰?肯定是弘一,沒有第二個。再說一句話你們記住,好的書法和差的書法怎麼來比較,怎麼來判斷?好的書法見人不見字,差的書法見字不見人。什麼叫見人不見字?這個筆墨就是這個人的生命符號,你看見了這個字的時候忘記了這個字,看到的是人的精神存在、人的鮮活存在,這就是好的書法,所有的筆墨都是生命符號,都是這個人的狀態的呈現。差的筆墨跟人沒有關係,見字不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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