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本文由小陳茶事原創
丨首發於一點號:小陳茶事
丨作者:村姑陳
《1》
李麻花今天來得很早。
她一來就很得意。
扔在桌面上幾大盒茶,說,來,給姐喝。
湊過去一看,林林總總的小品種巖茶,原來,這傢伙終於挑到了巖茶十二金釵的足火版。
喝就喝,大不了多啃幾塊饅頭墊底。
擺在桌上的時候就傻眼了,這也太太太太多了吧。
尤其,李麻花還出了道難題向我挑戰——她隨手拿了四款巖茶,推到我面前,說,這四款茶,你要是能喝出不同,我兒子跟你姓。
哼,你兒子?你先有了男朋友再說。
一邊回懟她,一邊去看那四泡被她委以重任的茶。
一看,有點暈。
紫紅袍、小紅袍、北斗、奇丹……竟然,都是與大紅袍這位巖茶界第一網紅、明朝開始就稱雄茶林的茶王,有或親或遠的關係的茶。
它們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有。
既然有,我又如何會喝不出來呢?
要論細緻認真,要論心思縝密,要論觀察入微,本村姑還沒服過輸。
不就是四款大紅袍的後代麼,放馬過來。
《2》
然而,第一沖沖出來,循例聞過蓋香之後,竟然沒有發現這四款茶的蓋香,有什麼明顯的不同。
平時聞其它茶的蓋香,總是一下子能找到不同之處,找到差異點。
這幾年,甚至只要吸一次蓋香,就能馬上感受出它們之間巨大的差別。
然而這一次,四款不同的巖茶放一起,竟然,找不到很大的區別來。
簡單一點說吧,我可以聞出它們的蓋香是什麼香型,但卻區別不出這四種蓋香在香型上的差異。
只能聞到某款有一絲漚青味,而某款有雜味。
但這都是工藝上的不同之處,並非品種上的差別所在。
我覺得有點啪啪打臉。
不信邪,又再聞了一次。
第二次聞香,聞得比第一次更細,更認真,時間更長,氣息吸得更深,呼吸迴圈得也更久。
但仍然,沒有聞出大致的不同來。
這下有點崩潰。
一抬頭,李麻花在一邊笑嘻嘻地看著我,很淡定,好似我的反應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這是第一次,她像看猴一樣看我。
《3》
忍下一口氣,決定嚐嚐湯。
在茶湯裡,應該隱藏著四種茶樹不同的品種密碼。
喝了第一款,紫紅袍。
湯水細滑,茶湯裡主要是木質香,松柏木那種高大雄壯的感覺。
第二款,小紅袍。
湯水細滑,更加輕柔一些,有點小清新的感覺,茶湯裡是濃郁的木質香,以及微微一些野草氣息,類似紫蘇這一類的。
第三款,北斗。
湯水細滑,茶湯的內質相對前兩款比較飽滿。
湯中木質香為主,嚥下後舌面上有淡淡的花香泛起來。整體感覺中正平和,有點天王貴胄之氣。
第四款,奇丹。
湯水細滑,木質香為主,伴有果香與中藥的香氣。湯色是四款茶裡最深的。
湯感較駁雜,不如第三款來得純粹。
有點剛猛之風。
……
終於,在嘗湯的時候,找回了一點自信。
然而,仍然不開心。
因為,我沒有分出這四款大紅袍的近親,它們之間的木質香,有什麼不同。
四款都以木質香作為品種香的巖茶,它們的木質香,肯定是有不同之處的,但以我的功力,卻聞不出來——只能聞出工藝香的差別。
這太打臉了。
《4》
正在糾結這四款大紅袍近親的香氣為何如出一輒的時候,李麻花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某一年,一箇中年人,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冒著犯錯誤的危險,得高人指點,找到了一株蒼老的大紅袍茶樹,剪下了兩枝嫩梢。
因為年輕時師承過巖茶界的前輩,而這位前輩和他的同學,又是致力於保護武夷山那些頻臨滅絕的古老茶樹的。受老師的影響,這位中年人,對大紅袍茶樹,有著根深蒂固的愛護之情。
他先把偷剪回來的兩枝大紅袍母樹樹枝,插在了單位的園地裡,不久就種活了,正當他要進行進一步的研究的時候,一個壞訊息傳來。
單位那塊地,那裡被徵用了,要建一個機場。茶苗當然活不成了。
他不甘心,四處尋找,找到了好幾處地方,剪了好多枝大紅袍的枝丫,種植到了一個叫做北斗崗的地方。
這個北斗崗當然不怎麼有名。
但它有一個很近的近鄰——牛欄坑。
是的,從牛欄坑坑口的亭子的右邊的山壁爬上去,爬到最上面,就是北斗崗。
所以,牛欄坑的氣候環境好,這可不是現在大家才發現的,早在半個世紀之前,老巖茶人們,就已經心知肚明瞭。
話說這些種在牛欄坑坑口山崗(北斗崗)上的大紅袍嫩枝,漸漸發芽長葉,長成了一株株與母本極為相似的茶樹。
它們當中,有一株,與母本最為相似,相似度高達95%以上,這位中年人,遂將它作為主要栽培物件,重點繁育。
最後,它種植成功,並大力推廣開來,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新聞裡可以看到,當時福建省茶葉進口出公司出口到海外的“大紅袍”,便是這些種植在北斗崗上的茶樹所製作而成的。
它因為種植成功於北斗崗,便被命名為北斗一號,後人簡稱其為“北斗”。
它因為剪自大紅袍母樹,便被人們認可為大紅袍的直系後代。
在當年,它甚至紅過了如今如日中天的肉桂。
當年,武夷山胡歌家的茶苗購買賬本里,寫得很清楚,北斗一株1毛錢,肉桂一株5分錢。
這位堅持培育種植大紅袍直系後代的老茶人,叫姚月明。
姚老的老師,是著名的茶學泰斗
陳椽
教授;他師承過的致力於名叢保護的前輩,是臺灣茶人
林馥泉
先生;帶領他找到第一株大紅袍母樹的人,是著名茶人
吳覺農
教授;同他一起去三坑兩澗裡尋找大紅袍母樹蹤跡的,是
葉鳴高
與
陳書省
兩位老茶人。
讓我們隔空,向這些老茶人們致敬吧。
他們,才是武夷巖茶巖骨花香的“骨”,風骨之“骨”。
(八卦一下:著名老茶人陳書省先生,可是武夷山胡歌的嫡親太公。)
《5》
又有一年,建在福安的福建茶研所,也派人來武夷山,從九龍窠巖壁上剪下了幾枝嫩梢,帶回去栽培研究。
21年之後,另一位中年人,去福安開會。
一直心慕大紅袍的他,順道求取了五株茶研所栽培種植的茶苗,帶回了武夷山種植。
這五株茶苗,在武夷山很快就落地生根,繁殖培育起來了。
春季,它們嫩梢發育的時候,一片片火紅的嫩葉,猶如星星之火,在綠枝上舞蹈。
中年人的心裡,別提多開心了。這可是名叢大紅袍的後代呀,在他的手裡,給種活了,從此,青史留名。
這位中年人,遂給它們起名,奇丹。
這些奇丹茶樹,迅速在武夷山推廣種植起來。
為了有別於其它茶人栽培出來的大紅袍後代,這位中年人給了奇丹一個清晰的定位:純種大紅袍。
往後的數十年間,奇丹在武夷山,開創了“純種大紅袍”之路。
是的,寫到這裡,列位看官想必已經知道了。
這位培育出奇丹的中年人,就是著名的大紅袍之父,陳德華陳老。
《6》
再有一年,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有某不知名的茶農,看到別人家裡種著各種名叢,奇種,年年茶季都靠著這些獨有的茶樹品種們,賺了個盆滿缽滿。
而自己家裡的茶園,來來去去就是那幾種茶,平凡普通得賺不到什麼錢。
吃飽飯才是硬道理。
心有不甘之下,他們想著,要不,我們也去偷剪幾枝大紅袍回家種種,也許種活了呢?
於是,就尋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機會,偷偷地,爬上了九龍窠,剪下了幾枝嫩枝。
回到家裡,偷偷地種在了自己家的茶地裡。
但是,不知道是心太急,還是心裡慌,或者是手抖了,又或者是天太暗,剪下來的枝條,扦插成活之後,再經過幾代的培育,當這茶樹生長定型之後,茶農驚訝地發現,這些大紅袍的後代,葉片居然沒有母樹大紅袍的葉片來得大。
但幸而,紅色並沒有丟。
開春的時候,嫩芽發出來,茶樹頂上一片紅豔豔,如彤雲在頂,好看極了。
只因葉片略小,這位不知名的茶農,就給這茶樹起名“
小紅袍
”,也開始有了小範圍的推廣種植。
這位茶農,至今在江湖上沒有名號。
是一位“小人物”。
但從大紅袍後代的繁育與培植這件歷史性的大事上來說,他又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7》
又有一年。
武夷山的茶葉科研人員,在例行研究大紅袍的栽種時,透過雜交,透過授粉,選育出了一種新的大紅袍後代。
想來,他們亦是不服氣的吧。
你們隨便一個人,就可以去剪一枝母樹的枝,拿回家種活了就是大紅袍後代,而我們,專業的研究人員,竟然沒有培育出大紅袍來,這情何以堪?
於是,科研人員利用更先進的科學技術,培育出了一款性狀更優秀,抗寒抗旱防蟲和生育能力更強的大紅袍後代來。
這後代的父本,是大紅袍母樹。
九龍窠那三叢裡的一叢。
為了紀念出生地,這株新培育的大紅袍後代,被命名為——九龍袍。
當它推廣種植到民間之後,茶農們發現,這茶樹春季發嫩芽嫩葉的時候,發出來的顏色,跟母樹大紅袍的顏色,有差別。
傳說中的母樹大紅袍,嫩葉呈紅色,彷彿一件大紅色衣袍覆蓋在茶樹頂上一樣。
而這九龍袍,春季生髮時,嫩芽嫩葉呈深紅偏紫的顏色。
於是,民間遂稱它為“紫紅袍”。
《8》
講完這四款大紅袍後代的故事,四個小時的時間,過去了。
我仍然從蓋香裡,分不清它們四個的品種香有什麼不同。
只能說,大紅袍母樹的基因,太強大了。強大到所有遺傳了它基因的後代,都擁有著強勢的“濃郁木質香”。
而這四款大紅袍後代,它們的生成,它們的來歷,如此巧合,又如此獨到。
它們都擁有大紅袍高貴的基因,也擁有愛茶之人,賦予於它們身上的強烈期望。
它們被培育出來之後,都不同程度地被推廣種植了。
它們也成功地留存了下來,成為武夷巖茶大花園裡,一朵奇異鮮香的花。
想來,大紅袍應該還有其它的後代,存在於世間,而不為人們熟知吧。
這流落民間的王子,終有一日,會迴歸王室的。
而我,把這四款已經正名的大紅袍後代,做了一個組合,叫做,《紅袍之子》。
從我知道它們的故事開始,就想把它們,一股腦兒地推到大家的面前來。
一口氣,喝掉大紅袍的四款後代,喝到大紅袍的四種風味,這種感覺,多麼銷魂。
讓這昔日的王者,用這種姿態,重臨世間。
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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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茶事村姑陳,專欄寫手,茶行業原創新媒體“小陳茶事”主筆,已出版白茶專著《白茶品鑑手記》,2016年-2020年已經累計撰寫超過4000多篇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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