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開篇第一人——甄士隱與寶玉的關係？
文 | 如是蟬聞
紅樓夢開篇第一回，除去石兄戀慕凡塵的一段文字，剩餘三分之二的篇章是甄士隱的正傳，雖然簡短，卻給他的一生做了最完整的束結。
比起其他終無結局的人物，他竟要幸運得多呢。
且這一回的文字，竟有兩年的跨度，中間情節跌宕起伏，也勉強趕得上整部紅樓夢了，有趣的是，紅樓夢斷八十回，唯獨他最完整。
上面的一點兒比較，自然有我的道理。
因為在我眼裡，這短短的半回多的文字，正是整個賈府故事的預演，而這位倒了大黴的甄老爺，更是賈寶玉一生的寫照。
且聽我慢慢解釋。
甄士隱三個字，脂批給了明白的解釋，意指真事隱，是說雪芹因種種緣故，不能明說，只能把真事隱去，以假語存（賈雨村），這裡不做探討。
這雖是作者本意，但我覺得還有另一層小小的意思，這甄士隱還應看做“真士隱”，文章中說他“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樂，倒是神仙一流人品．”，也算是雪芹情懷的一點兒寄託，對自身的一份慨嘆吧。
這份感慨，在寶玉身上自也是擺明了的。
下面我先列出甄士隱生命中重要的五段歷程，然後再結合寶玉詳談。
一、恬淡悠閒的前半生。
二、元宵節，失去最珍愛的女兒英蓮，是第一大劫。
三、葫蘆廟起火，導致家室焚燬，是第二大劫。
四、又經一小段田莊遭難，寄居岳父家，備受歧視，漸至潦倒，是第三大劫
五、隨跛足老道出家，看透。
第一段人生非常明顯，甄士隱家室還算殷實，是當地望族，從不理會功名之事，每日不過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樂。在寶玉身上不過是變作整日廝混在姐妹群裡，聚聚餐，也時常吟詩作對，自在取樂罷了。均是悠遊度日，不與紅塵有過多糾葛也。
直到某一年的元宵佳節，僕人領著他唯一的女兒英蓮去觀花燈，竟至遺失，遍尋不著，夫婦二人“晝夜啼哭，幾乎不曾尋死．看看的一月，士隱先就得了一病”。這是甄士隱一生中遇到的第一個劫難，那麼放在寶玉身上看是什麼呢？
再明顯不過，便是黛玉之死。
黛玉的死在賈府抄沒之前，這一點應算是公認的了。誰都不能否認，黛玉之死給寶玉帶來的巨大痛苦。脂批曾透露，寶玉曾回到瀟湘館祭奠黛玉，原是“龍吟細細，鳳尾森森”的一片竹林，一變為“落葉蕭蕭，寒煙漠漠”，想其情景，頓有落淚之感。
再有一點，據西嶺雪的看法，香菱（即英蓮）是黛玉第一個替身，兩人幼時都曾經歷過僧道的點化，卻都未跟隨而去。此外，香菱後來拜黛玉為師，苦學詩歌，倆人有師徒之份。再有，香菱（英蓮）名字本身是荷花，而黛玉在佔花名時抽到的是芙蓉花，也是荷花。倆人關係非常密切，我覺得頗有道理。
緊接著三月初三日，葫蘆廟起火，殃及甄士隱的家，“只可憐甄家在隔壁，早已燒成一片瓦礫場了。”這一點更是呼之欲出了，即賈府被抄沒，“忽喇喇大廈將傾”，“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值得注意的是，甄家被焚燬，距英蓮被拐走，時間相隔甚近，可以想見，黛玉死後不久，也便是賈府的末日了。
這是甄士隱與寶玉的第二大劫難。
再後來，甄士隱一家原打算搬到自己的田莊上居住，“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盜蜂起，無非搶田奪地，鼠竊狗偷，民不安生”。這一段文字大有深意，誰是“鼠”？誰是“蜂”？又誰是“狗”？
要知道，賈府抄沒之後，並沒有趕盡殺絕，這一點很明顯，否則也沒有後來的情節。在曹雪芹本人身上也有依據，當年曹家被抄後，一家人回到了北京的舊居，勉強過日。
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推測，除了賈珍賈赦等獲罪入獄之外，寶玉寶釵等人是被釋放了的，她們曾回到金陵的老家，但是同樣遇到了一群“鼠”“蜂”“狗”的欺凌，最後竟不得安身，只好另謀出路。到了哪裡呢？
脂批有透露，襲人與蔣玉菡成婚後，曾接濟過寶玉寶釵夫婦，但經歷瞭如此的大起大落，更兼黛玉的死，寶玉一定是心灰意冷的。如甄士隱一樣，借住在岳父家，受盡奚落，又無謀生的本事，漸漸地萬念俱灰。
當然，襲人不至於有奚落的舉止，但以寶玉的心性，他必定呆不住，終於一人出走。經歷了一段“寒冬噎酸薺，雪夜為破氈”的日子，或許也同甄士隱一樣，遇到了跛足老道，於是“懸崖撒手”，一徑跟他去了。
而甄士隱在解完了好了歌後，“便說一聲“走罷！”將道人肩上褡褳搶了過來揹著，竟不回家，同了瘋道人飄飄而去。”
這裡有甲戍本的眉批：走罷二字，真懸崖撒手，若個能行？
我們現在回答一個寶玉，倒是契合得緊呢！
上面主要是按照人生歷程討論了二人的相似之處，下面我再列上兩個共同之點，來佐證我的想法：
一、兩人是全書中僅有的，曾正面描寫進入太虛幻境的人。
甄士隱只到了大門口，看見了那副著名的對聯，剛想踏進去時，“忽聽一聲霹靂，有若山崩地陷”，竟被拒之門外。而寶玉則在警幻仙姑的帶領下，優哉遊哉地遍遊了仙境。我以為這是主配之別，本人與影子之別。
二、在寶玉銜玉誕生之前，很短的時間，甄士隱提前見到了通靈寶玉。
甄士隱原本想問僧道二人談論的仙境秘聞，被拒絕後，又想一觀二人口中提到的“蠢物”，“那僧道：“若問此物，倒有一面之緣”。於是我們從甄士隱眼中第一次見到了這塊寶玉，題著“通靈寶玉”四個字。正要看其他文字時，竟被奪了去，又遭了一次拒絕。要說這個一面之緣也真是不淺了，因為他最大的緣分正是寶玉也。
正如進入太虛幻境的資格，他甄士隱仍是一個配角，一個影子。
最後，由以上種種討論，我們再總結一下：
開篇第一回總攝全篇；
甄士隱一家的敗亡是賈府抄沒的預演；
甄士隱的經歷是寶玉一生的寫照；
甄士隱是繁而簡，寶玉是簡而繁；
甄士隱是一個影子，寶玉是他的本尊；
甄士隱是一把鑰匙，寶玉便是那把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