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姐妹小飯館

散文:姐妹小飯館

姐妹小飯館是真小,在迎街面的一眾底商中,它屬於夾縫裡求生存的那種——是由一個店面隔出來的小間。姐妹小飯館沒有門頭招牌,地方小,沒法做:字印刷的大些吧,“姐妹小飯館”幾個字排不下,字印的小些吧,又不好看,索性在店門口立個櫃子,上面蒙了一層淺色帆布,用硃紅色的毛筆字把字號寫上去,反倒多了幾分意趣。

姐妹小飯館開業伊始以做街坊四鄰的買賣為主。四周有幾十家商鋪,商鋪內無法開火做飯,店老闆們要麼回家吃,要麼湊乎著吃一口,小買賣人,沒那麼多講究,熱乎合口就成。除了商鋪,此處還有許多依靠商鋪生活的摩的、板的、力工、貨車司機,他們雖消費能力不強,可架不住人多啊,一人一盤炒餅一瓶啤酒,吃得快喝的急,中午能翻好幾回桌。

姐妹小飯館不是不想做外人的買賣,人家壓根看不見它的存在。行人還好,能瞧見它的櫃子書法,但凡你開個機動車,騎個腳踏車,從姐妹小飯館門前經過,映入眼簾的左邊是“空壓機專賣”右邊是“五金配件”,“姐妹小飯館”委委屈屈的夾在中間,實在容易讓人忽略。

姐妹小飯館的招牌飯菜是莜麵系列,炒莜麵為最。他家的炒莜麵看上去平平無奇,圓白菜、炸辣椒、莜麵合在一起翻炒,與別家並無兩樣,可吃起來特別香,莜麵炒的恰到好處,圓白菜沒有一片葉子過火,炸辣椒沒有糊味,據姐妹小飯館的兩位老闆娘介紹,她們不管炒莜麵或是其它飯菜,用的均是本地產的胡麻油,成本高些,回頭客多,做的是熟人生意,要拿劣質油炒菜,怕砸了自家招牌,飯館小,心不能小了。

散文:姐妹小飯館

姐妹小飯館有兩位老闆娘,顧名思義是姐妹倆,叔伯親。大姐叫英姐,當年四十歲,小妹叫翠姐,三十出頭。姐倆來自壩上農村,先後嫁人、進城打工。英姐原本和丈夫跑大車,一次意外之後,丈夫下不了床,英姐瘸了右腿,有個孩子上初中,家庭困難;翠姐和丈夫搞裝修,也是一場意外,頂棚砸落,丈夫臉上劃了道長口子破了相,翠姐斷了胳膊休息了幾個月,從此幹不了重活。

正所謂麻繩專從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翠姐受傷後,孩子忽得重病夭折,原來幸福的家庭一夜間支離破碎。在她六神無主的日子裡,堂姐英姐天天去她家照顧她,到點再跑回家伺候老公孩子,間隙打打短工貼補家用。翠姐在英姐的照料下走出陰霾,拿出為數不多的賠償款開了這家小飯館,選擇在此處的原因是英姐之前經常為附近商戶幹活,覺著這裡大多數人心眼好。

兩姐妹開飯店後,英姐老公的身體有些許好轉,能夠在後廚幫著洗洗菜,雖說手腳不利索,可耐不住下辛苦,凌晨進的菜,英姐夫慢條斯理的洗到中午恰好洗完,拄著柺棍挪回家去,給孩子和妹夫準備午飯。翠姐夫依然趕著裝修,很少來飯館,翠姐講話,兩家人一起做買賣,少個人摻和

便少

點是非。

英姐和翠姐從不忌諱自己的心酸的過往,每當鄰居們生出憐憫心思,照顧她們生意時,她們總是笑著說:“過日子嘛,誰還沒點苦?大家都不容易,點菜適量,請客人去大飯店,精細菜我倆也做不來。”

菜品少,家常菜,姐妹小飯館留住老顧客不是靠故事,是靠她們的那份用心。姐妹倆保持著農村女性的勤勞樸實,菜量極大,二個人點一個菜兩碗飯吃不完。她家的小冷盤,小盤的從來不要錢,原因是力工們不捨得點菜,又想喝酒,好多人就著飯下酒,姐妹倆看不過去,小碟子的芹菜腐竹花生米上一盤,喝酒,怎麼著嘴裡也得咂摸個味兒吧?冬天時候菜貴,姐妹倆把鹹菜絲拌好,或者開水焯白菜,出來以醬油醋爆醃一晚上,下酒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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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特色的小飯館,衛生尤為重要。姐妹小飯館全天營業,過了飯點沒啥食客,兩個人泡壺茶,邊聊天邊擦拭。桌子凳子一塵不染,盤子碗洗了一遍又一遍,保溫桶上不見丁點油汙,永遠鋥光瓦亮,就連後廚的洗水池、抹布都乾乾淨淨。地板更不用提,拖的能照出人影子。幹完活,姐妹倆人歇手不閒,坐在桌子前刻剪紙,這屬於兼職,刻好了有人收,按摞算錢。

姐妹小飯館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事情是請乞討者吃飯。姐妹倆自己命苦,卻見不得別人的苦,有乞討者來討要,她們從不拒絕。有剩下的冷盤,客人沒動的熱菜,端出來給乞討者吃,饅頭莜麵管夠。乞討者得了飯菜,坐在桌子上吃也行,蹲在門口吃亦可,姐妹倆不嫌棄,多擦幾下的事,不

算事

在附近遊走的乞討者,職業者居多。有一位看不出年齡的大爺,姑且叫他大爺吧,整天遊走於此,商鋪人家熟悉他,每天準備五毛一塊的零錢等他來。他來了後,不是拿了錢就走,要給你拉著胡琴唱一段,無非是恭喜發財之類的,唱的人抑揚頓挫,聽的人討個吉利,兩相滿意。他和商鋪要錢,去姐妹小飯館要飯。儘管天天來,姐妹倆也沒煩他,照給不誤。大爺也不進去做,三伏三九都是門口一蹲,吸溜咕嚕的吃完拉倒。

時間久了,估計大爺知道了姐妹倆的事情,幹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一天下午剛過飯點,英姐和翠姐忙乎完坐下歇息,大爺進門,姐妹倆下意識地去後廚端飯,結果大爺不再討飯,而是要請客,包場的那種。

姐妹飯館有四張桌子,後廚口和櫃檯前能各自拼湊出一張。大爺穿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平時乾淨但不整齊),帶著不知是老鄉還是親友把桌子全部坐滿,每張桌子點的菜一樣,五菜一湯,一人一盤炒莜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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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倆驚呆了,附近的商戶沸騰了。英姐翠姐在後廚張羅飯菜,有好事的商戶幫忙招呼大爺一行人,端茶倒水,充滿了好奇。大爺不好意思的笑著說:“天天吃人家的,今天還一頓,要不心裡過意不去。”商戶逗趣大爺:“你老這顯露出身家了,不怕以後來了我們不給你準備錢?”大爺一本正經的說:“從今往後,我靠拉琴賣唱的手藝掙錢,不要飯!”

飯菜上得,大爺又要了啤酒,踩箱喝,他說白酒一桌子一瓶都喝不了,不如啤酒喝起來費錢。喝酒的,上菜的,門外看著的,這頓飯吃的極其熱鬧,以至於很多年後,我們還時常說起,譽為奇談。

姐妹小飯館一直開到附近改造方結業關張。此時的姐妹倆有了積蓄,和鄰居們互留電話,說是再開飯館的話大家一起聚聚,話雖如此,可大家彼此再無聯絡。後來,我偶爾會遇到曾經的商戶鄰居,聊天時總不忘問一問姐妹倆的訊息,沒人知曉。萍水相逢成過客,希望她們一切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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