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商報 記者 朱光函 文/攝
週六下午，72歲的張元超拎著滿滿一大袋茶葉在路邊等待39路公交車，這些茶葉是他從400多米開外的西湖茶葉市場買的，總共7斤，算上盒子和包裝袋重量超過了10斤。“原本攤主要收我3150元，後來我討價還價了半天才便宜了150元。”張元超介紹，這些茶葉都要送人的，看中的就是精美的茶葉盒子和上面標籤貼。透過黃色的塑膠袋，記者依稀看到茶葉包裝盒上“獅峰龍井”字樣。
然而在獅峰山龍井茶主要產區的龍井村，多位村民表示獅峰龍井的青葉收購價就高達800元/斤，市場裡僅售450元/斤的獅峰龍井到底從何而來？
而在梅家塢等地，農戶也表示新茶的成品價至少要2800元，按照四斤半青葉炒至一斤茶葉計算，每斤青葉的價格也高達700元/斤。“市場裡的茶葉不僅上市早，而且價格低，對於這些茶葉的來源，我們也覺得奇怪。”茶農許桂平說。
上週末，記者在杭州多個龍井茶產區和茶葉市場調查，瞭解低價龍井茶背後的真相。
停滿外地車的西湖茶葉市場裡 幾乎都是獅峰龍井茶
週六下午兩點，位於轉塘街道的西湖茶葉市場門前的道路邊停滿了車，兩位安保人員一邊告訴剛來的車換另一個入口進入，一邊指揮著即將開出市場的汽車。從牌照上看，這些車中不僅有來自省內各地的，還有來自北京、天津、河北、山東、福建等省外地區的。保安小馬介紹，開車來的人還算是少數，更多的是坐計程車趕來的人。“操著東北口音和福建口音的人不少，都是來買茶葉的。”
市場外人頭攢動，市場裡熱火朝天。不少攤主顧不上吆喝，埋頭將一個個印有“龍井茶”字樣的袋子裝滿。在一個名為綠意茶葉經營部的攤位前，老闆和四五個員工正圍著電子秤忙碌著。250克/袋的茶葉包裝袋堆滿了桌面，地上的竹簸箕上上百個包裝好的茶葉包堆成小山。茶葉袋的包裝上，獅峰龍井茶的字樣鮮綠且醒目。
在市場裡類似銷售獅峰龍井茶的攤主並不在少數，記者沿著市場的主幹道觀察了一圈後發現，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攤主在銷售獅峰龍井茶。在一家名為縉雲黃茶的攤位前，攤主信誓旦旦地表示，倉庫裡有獅峰龍井茶。他說：“至少可以拿出七八十斤，如果不夠還可以再加，當天下單隔天到貨。”
開價800元每斤最終450元成交
獅峰龍井還能看價格提供
張方雲是財源茶葉經營部的負責人，主營遂昌和磐安的綠茶，在他的名片上寫著：龍井茶葉茶農直銷字樣。
週六下午，在他的攤位上不少人圍著詢價。張方雲指著一袋敞開著的茶葉說：“這是獅峰龍井，800元/斤。”在經過了十幾分鐘的討價還價後，這一袋茶葉以450元/斤的價格售出，共有20多斤。
隨後記者以買茶為由與張方雲攀談。他介紹，市場裡有不少攤主所售的獅峰龍井都可以按照價格定製。“800元/斤的和600元/斤的賣相肯定不一樣，如果要再便宜點，400元/斤的也有。”
當記者問及這些獅峰龍井的產地時，張方雲顯得有些提防。“都是龍井茶產區的，你如果要我去倉庫給你拿。”
在市場的外圍，一些售賣包裝袋的店面裡也有茶葉銷售，店面裡大人小孩都在忙著包裝茶葉。在一家名為鈺劍包裝的店面裡，店主介紹有西湖龍井出售，獅峰龍井也有。價格可以按照顧客需要調整。“如果想要包裝精美一點的，可以選購店裡的禮盒裝，另外還有定製服務。”
獅峰龍井字樣的禮盒25元/個 要防偽標再加25元
包裝和防偽標竟成意外的“好生意”
週日上午11點，記者再次來到西湖茶葉市場，此時張方雲正在攤位裡整理貨品。十幾分鍾前剛有一波人來他店裡買走了30多斤茶葉。“茶葉都要我們包裝好，還要貼上新茶的標記，店裡就我和老婆兩個人，忙活了一個上午。”他一邊捶著腰一邊抱怨著。
張方雲所說的包裝不同於其他攤位，而是將茶葉灌進印有“獅峰龍井新茶”字樣的茶葉罐中，並用精緻的禮盒裝起來。“你可以在我這裡買茶葉，然後去門口的包裝店買獅峰龍井的包裝盒，也可以在我這裡包裝，每斤茶葉加15元包裝費就行。”
記者提出能否提供2019年的西湖龍井防偽標識時，張方雲表示可以，不過貼茶標更耗時也更貴。每個標識再加10元。現場可以看到，他的桌子上正放著一版用了一半的標識貼紙，上面印有2019年新茶字樣。與西湖龍井茶管理協會發布的照片對比後記者發現，這些標識並不是官方釋出的。“標識是茶葉品牌方提供的，如果要官方釋出的標識，你可能要去市場外面問問看。”張方雲指著挑著扁擔的中年婦女們說。
郭大姐是西湖茶葉市場外十幾個流動茶葉販之一，她自稱是梅家塢的茶農，所售的茶葉是茶園裡產的新茶。“新茶300元/斤，買茶可以免費送西湖龍井防偽標識，如果只買防偽標，就要50元/枚。”她邊說邊從衣兜裡掏出一張被撕成巴掌大小的紙片，紙片的一面是白色的紙張，另一面貼著六張綠色且帶有二維碼的西湖龍井防偽標識。“這是我自家分到的西湖龍井防偽標識，上面的二維碼可以掃。”說完她又趕緊把茶標塞回衣兜。
然而記者發現在電商平臺上，還有一些2019年西湖龍井防偽標識正在銷售中。這些網店所售的防偽標識售價都為25元。這些防偽貼和杭州市西湖龍井茶管理協會分發給茶農的防偽貼外觀一致，不僅有二維碼，還有防偽塗層。其中銷量最高的一家店賣出了696個防偽標識。對方表示，這些標識都是從沒有種植茶葉的茶農處收購而來，只要貼上防偽標，即便不是真的西湖龍井也會身價倍增。
西湖龍井品牌被過度消費 有人只認標識不認茶
上週六、週日以及昨天，記者分別在西湖茶葉市場、梅家塢等地發現，有不少遊客和本地市民對售價低於西湖龍井茶成本價的茶葉頗感興趣。
劉先生是北京人，從事日常生活用品貿易。週日下午，他坐在一家茶葉攤前看著手機。在這家店裡，他總共買了10斤茶葉，算上包裝費總計8000元。“我給了老闆收貨人的地址，讓老闆直接用快遞發貨，這樣再配上茶葉包裝上的‘2019年西湖龍井’字樣，可信度就高得多。”
與劉先生抱有類似想法的人並不少，在梅家塢山下的路邊，幾位本地市民也在一個茶葉攤前購買茶葉。其中一位中年婦女稱，只要有防偽標識，就算茶葉不是梅家塢產的也沒有關係。而在一些電商平臺上，一些低價西湖龍井也受到追捧，這些茶葉的售價遠遠低於西湖龍井的成本價格。
對此杭州翁家山茶葉專業合作社董事長翁炳銓認為，西湖龍井的產量相對於其他茶葉較少，作為國內著名的綠茶，其知名度也相當高，但因為產量上不去的原因，不少茶葉經營者就採取從其他地區採購龍井43號茶葉的做法，冒充西湖龍井銷售，以此牟利。
這在一湖軒茶文化創意有限公司負責人朱懿統看來，這些都是對西湖龍井品牌的過度消費。他介紹，西湖龍井作為一種有著上千年曆史的名茶，在茶葉文化中具有極為重要的地位，但不少消費者卻只知道其知名度，只將其作為贈送親朋好友的禮物，這是導致西湖龍井品牌被屢屢仿冒的關鍵因素。
朱懿統說：“獅峰龍井作為西湖龍井中的佼佼者，無良經營者也想從中牟利。從官方統計的資料來看，獅峰龍井的產地面積僅為800畝，產量只有1萬斤左右，這樣的產量無法和其他茶葉相比，但其價格卻遠低於當前武夷山岩茶名巖，甚至比普洱名山古樹茶都要低不少，這一方面是因為消費者被不良商家坑騙，很少喝到正宗西湖龍井，致使西湖龍井品牌價值受損，另一方面也是消費者對西湖龍井有誤解，認為西湖龍井就是綠茶裡的豆蔻少女，只能當季飲用，一旦錯過時機便‘人老珠黃’。”
朱懿統認為，只要儲存得當，西湖龍井即便是往年的陳茶，也能儲存其特有的濃郁芳香。
西湖龍井的發展應當與茶文化相契合
走精品化路線才是龍井茶的出路
事實上，對於西湖龍井品牌價值，朱懿統有自己的看法。他介紹，西湖龍井不像其他茶葉那樣產量龐大，但其獨特的氣息、口感和回味卻讓無數文人騷客為之傾倒，而作為以推廣西湖龍井為主旨的龍井茶文化創業者來說，他覺得應當將龍井茶與文化相結合。
朱懿統介紹，隨著人們物質生活的豐富，對精神層面的追求也在不斷提升。而西湖龍井作為茶都杭州的名茶，消費者應當在品茶時附加更多的人文情懷。
消費者應當將西湖龍井當做一種文化消費、一種生活方式、一種品茶儀式，才能更好的體會茶之美，茶之韻。
“對於西湖龍井，我們應該心懷敬畏之心，愛惜保護品牌，對自己的客戶負責，喝到真正的好茶。企業盲目追求產業規模，而不注重發展質量，最後也不長久。同時，我們應該在設計上努力，提升服務水平，以及讓文創和茶結合，去發掘西湖龍井茶在新時代更深層次的韻味。”朱懿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