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口的船與橋

龍口的船與橋

中國地圖上有一個最大的幾字灣,這是黃河穿越鄂爾多斯高原形成的彎曲河道。我的家鄉準格爾旗就在被幾字灣環抱的土地東側,黃河給準格爾帶來了源源不斷的水流,滋養著這裡的山川和田野。而在準格爾的最南邊,也就是黃河向西流淌的地方,就是龍口鎮,它處在內蒙古的南部邊緣,隔河與山西相望。

爺爺在這裡的土地上耕耘了一輩子,父親又在這裡成長了十多年,我們的老房子仍然靜靜地立在黃河岸邊,等待著我們回去尋找往日的記憶。

人們很難把大河與內蒙古聯絡在一起,彷彿只有江南才有寬闊的江面,好像只有中原才有黃河洶湧的波濤,而我的家鄉——準格爾的龍口鎮,就生來躺在黃河的懷抱中,佔盡了地利,痛快地吸吮著母親河的營養,成為內蒙古為數不多的塞北水鄉。

龍口的船與橋

龍口鎮有不少會水的人,十多年前赤條條地橫渡黃河也是常有的事情,人們依賴河流生存,像江南水鄉的漁民一樣,也划著古老的木船遊蕩在寬闊的水面上。黃河中的鯉魚成為河邊人家餐桌上的尊貴菜餚,龍口的生活脫離了草原、蒙古包和牧場,取而代之的是黃河邊茂密的農田、河面上飄蕩的漁船和漁網裡活蹦亂跳的鯉魚。

小時候的我,一直期待著寒暑假的到來,那樣就可以到爺爺家,在黃河邊呆呆地看西流的河水,看河上來來往往的木船,以及戴著草帽在河邊玉米地裡彎腰除雜草的大人們。

很多年前,從龍口到對面的山西河曲,人們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乘坐在水上飄來飄去的客船,人、貨和摩托車都在一個狹小的甲板上,船尾安裝著轟鳴的發動機,船家操持著把手,控制著前進的方向。

小時候的我一直覺得坐船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可以站在搖搖晃晃的甲板上,看著河岸越來越遠,享受著微風帶來的清涼。那時的老船和乘船的行人就像金庸筆下的江湖俠客一般,一身樸素的衣服,戴著草帽,揹著籮筐,任清風吹拂衣袖,渡過波濤洶湧的黃河,頗有一番人在江湖走的感覺。

龍口的船與橋

在我珍貴的記憶中,我只在幾歲的時候坐過屈指可數的幾次渡船,後來龍口鎮的小船就不見了蹤影。在東邊的水力發電站下修建起了一座大橋,來來往往的汽車取代了擁擠的小船,直到渡船發動機的轟鳴聲徹底消失在水面上。

我感到可惜,因為再也沒有江湖的感覺。龍口水電站的橫空出世和跨河大橋的從天而降,雖然極大地改善了過往的交通,但也讓充滿詩意的古老渡船徹底從歷史上消失,我的童年連同乘船渡河的美好記憶一同遠去,再也回不到從前。

黃河大橋從很多年前修建而成一直到現在,仍然是人們從河曲到龍口的最佳選擇,但是從龍口無法直達對岸,要繞過榆樹灣走更遠的路,經過黃河中心的娘娘灘與太子灘,一直走到水電站,才算到達能夠渡河的地方。跨河大橋迎接著水電站吐出的巨浪,目送著從草原和黃土高原趕來的一輛輛沾滿泥土的汽車,日復一日完成著自己的使命。

過去,人們依靠小船,現在,人們依靠大橋,河曲與龍口的物資運輸和人員流動全部依賴這一座堅固的橋樑。一隻渡船,是一個江湖;一座橋,也是一處江湖。奔走的行人身上帶著無數故事,人們跨越黃河,在山西和內蒙古之間來來往往。

龍口的船與橋

龍口的人們厭倦了一天天繞路才能渡過黃河,都在吐槽著多走十公里路的艱辛。於是一座嶄新的巨型橋樑落在了龍口人的家門口,新修的高速公路從龍口橫穿而過,幾十米高的高架橋直通對岸,從河曲到龍口,再也不需要繞路,只需要走一條直線,就能穿過腳下的波濤。

兩年前,在高架橋還沒有完全開通的時候,我回到家鄉,走在這座巨大的橋樑之上。從幾十米高的高處俯視黃河,視野開闊,古人希望能夠“更上一層樓”,來“欲窮千里目”,而我只需要站在高架橋上微微低頭,黃河兩岸的山坡和農田便盡收眼底,寬闊的河面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明亮的白光。

如今,新建的黃河大橋已經車來車往,人們在更高的橋樑上享受著更好的觀景視角,洶湧的波濤再也不能阻擋人們的腳步。

龍口的渡船隨著時間的推移永遠成為了歷史,龍口的黃河巨橋成為一道嶄新的風景。不論是船還是橋,不變的是行走在上面的人們,永遠是那樣匆忙、那樣步履不停。

龍口的船與橋

張宇鑫,準格爾旗沙圪堵人2017年畢業於鄂爾多斯市一中目前武漢大學中國史碩士在讀酷愛閱讀,喜歡歷史、文學與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