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鄭張尚方 解讀溫州方言“屋宕”(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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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簡介

先生鄭張尚方 解讀溫州方言“屋宕”(房子)

鄭張尚芳(1933—2018)

  鄭張尚芳,

男,龍灣區人,著名語言學家、中古漢語和上古漢語語音研究專家,被譽為最懂溫州話的學者。

先生鄭張尚方 解讀溫州方言“屋宕”(房子)

1952年溫州市立中學(今溫州二中)高中畢業後,他曾去北京地質學院專修班學習,做過地質部物探隊員,當過溫州市五馬中學教師、市圖書館編目員、市漁業機械廠工人。

為了研究方言,鄭張尚芳自學朝鮮語、越南語、泰語、柬埔寨語、日語和國內藏、苗、壯等少數民族語言,並受到袁家驊、王力、呂叔湘、李榮、王輔世等著名語言學大師器重和指導。

先生鄭張尚方 解讀溫州方言“屋宕”(房子)

1955年至1964年,他在國家一級刊物上發表了十餘篇論文,1978年至1981年參加《漢語大詞典》溫州師院編寫組,1980年考取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副研究員。1991年晉升研究員,1994年起享受政府特殊津貼。曾擔任中國語言學會、漢語方言學會、國際漢語語言學會會員,中國音韻學研究會理事、學術委員,兼北京語言大學、上海師範大學語言所教授、南開大學教授等。2018年5月19日在上海去世,享年8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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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中房子的說法

鄭張尚芳

一般印象,北方漢語稱住房為“房、房子”,南方方言稱住房為“屋”。只溫州稱“屋宕”,依韻書,“宕”本音堂去聲,《說文》“一曰洞屋也”,溫州說成堂上聲,可單指處所如“吃飯宕(飯廳)、賭宕(賭場)、頭媌宕(妓院),客宕兒(客廳)”,指地方也說“地宕、宕地”,問何處說“若屋宕”。上海說的“戶蕩”,照溫州可寫“戶宕”。相反,房子內部的房間北方多說“屋子”、南方多說“房、房間”,溫州可單說“間”,房間面積說“間宕”,房內傢俱說“間底”。

最特殊的是處州吳語及閩語住房說“處”,湖南沅陵鄉話說“舍”。這些詞更罕見更古老。

閩南語住房說tshu寫作“厝”。此字原表礪石和措置,並無房屋義,乃是方言硬借。依照山區保留更老特點的閩語,如建甌說tshio、松溪說tshyo,應是有顎介音的三等字,永安、三元說舌葉音聲母應是昌、書母而非清母字,更與厝不合。從尤溪tshy看它應是“處”的口語音。浙江處州方言房子也說“處”(如麗水tshyu、慶元tchye),它常用於地名。溫州蒼南嚴處、朱處,平陽毛家處,瑞安王處也是。“處”指居所,早見《易經·旅》“旅於處”,《韓非·外儲左下》“季孫好士,終身莊,居處(家)衣服如朝廷。”福建浦城地名本就都寫“處”的,近年說是要向閩南靠齊,奉命改成“厝”,卻真的改‘錯’了,令人啼笑皆非。

沅陵鄉話住房說tci(3),與“借”同聲韻而讀上聲,因鄉話書母字如“翅書水守少舂”也讀ts、tc,因此可斷為“舍”字。它可與藏文sjag(住宅、居室)直接聯絡,在漢語方言中可算是僅見夠老的。

“房”字可對藏文brang(居所、住處),但“屋”字卻無對,也許與泰文牲畜欄棚gook相關。我們知道漢字“家”*kraa原象示中國古代居所是上住人、下關豬的,也即古越人所住幹欄kraan的形象。所以越人後裔的侗臺各族今都仍稱房屋為“欄”raan,而南方漢語吳湘客粵閩諸語則只稱豬圈牛圈為“欄”,詞義窄化了,但欄棚與住屋之間在古人眼裡則沒有不可逾越的分界。

藏文房子通常稱khang,那即對當漢語“家”*kraa或“居”*ka。家室說khjim、對緬文im,則對當漢語“窨”*qrüms,《說文》“地室也”。這是從穴居發展來的非常古老的居住方式,現今漢語難得還在說“地窨子”。

著名漢學家蒲立本先生提出漢語與印歐語有同源關係,很是大膽。但他未舉現成的英漢對當詞,比如說英語表家表房子的home就與“窨”相關,house與“奧”*quugs(內室)相關。注意這是有條理的對應,另一些h母詞如he與“伊”*qlil,而head與“頁”*gleed(藏文klad)相當,也是喉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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