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食堂
376年形勢圖
01
太元元年（376年），天下第一靚仔苻堅距離統一天下，只剩下南方偏安一隅的東晉了。
王猛臨終前特意交代苻堅，在沒搞定鮮卑人和羌人之前，千萬別滅晉。
但苻堅飄了，沒把王猛的話放心上，既沒有把以慕容垂、慕容德為首的鮮卑人趕盡殺絕，也沒有把以姚萇為首的羌人超草除根，就忍不住開始準備對東晉下手。
此時，東晉朝政大權落入名臣謝安和桓溫弟弟桓衝之手。
太元二年（377年），在前秦巨大威脅下，桓衝捨己為公，將朝政大權讓給了謝安。
苻堅最大的剋星謝安就此上線。
02
太元三年（378年）二月，苻堅開始動手，17萬大軍，以庶長子長樂公苻丕為主帥，兵分四路，會攻東晉重鎮襄陽（今湖北襄陽）。
鎮守襄陽的是東晉名將朱序。
前秦猛攻幾個月，依舊望城興嘆。
七月，苻堅又派大將彭超、俱難等人率軍7萬，攻打彭城（今江蘇徐州）、盱眙（今江蘇盱眙）等地，開闢了東線戰場，遙相呼應。
可襄陽始終沒有拿下來。
苻堅急了，派人給苻丕送了把劍：小子，來年春天，你要是拿不下襄陽，你就自裁吧，別回來見我了。
苻丕大懼，加緊猛攻。
直到太元四年（379年）二月，晉軍快頂不住了，督護李伯護暗中投降，當了內應，放秦軍入城。
苻丕終於攻陷襄陽，將朱序、李伯護送往長安。
苻堅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李伯護賣主求榮，砍了；
朱序忠貞不二，死守孤城，其心可嘉，任命為度支尚書。
（正是這個朱序，日後要了前秦大軍的小命。）
03
攻陷襄陽後，就可以順江而下，直取江東。
但美中不足的是，東線的彭超、俱難大軍在關鍵時刻，被東晉剛組建的北府兵打得大敗，四戰四敗，七萬大軍全軍覆沒，兩人僅以身免。
【北府兵是謝玄從京口（今江蘇鎮江）、廣陵等地招募的北方流民組建的。】
就這樣，秦晉第一次大戰落下帷幕，雙方勉強打了個平手。
前秦拿下大塊地盤，佔據了重鎮襄陽、彭城；
東晉也還不錯，殲滅秦軍很多有生力量，橫空出世的北府兵堅定了東晉抗秦信心。
苻堅十分不滿意這樣的結果，他把怒氣撒在了東線兩位主帥身上，彭超下獄治罪，自殺身亡，俱難被廢為庶民。
或許苻堅根本沒有意識到，自詡仁義英明的他，越來越急躁，越來越聽不進不同意見。
第一次進攻受挫，並沒有讓苻堅清醒，他反而固執的相信，只要自己投入更多的兵力，就能置東晉於死地。
他需要休整一段時間，統合內部力量，以便於重新聚集力量，對東晉發動雷霆一擊。
04
接下來，苻堅的所作所為，讓前秦出現了很多問題。
太元五年（380年）七月，苻堅一通操作：
長子長樂公苻丕率3000戶氐人坐鎮鄴城（今河北臨漳）；
次子平原公苻暉率3200戶領氐人鎮守洛陽；
四子鉅鹿公苻睿率3200戶氐人鎮守蒲坂（今山西永濟）；
長水校尉王騰率3000戶氐人遷徙晉陽（今山西太原）；
……
總計有15萬戶氐人離開了關中，遷徙關東各戰略要地。
苻堅本意是好的，想用最快的速度控制關東，並且將前秦戰略中心東移。
但這是要了命的——
關中才是前秦的大本營，也是氐人的傳統勢力範圍，這些年來，苻堅連滅數國，把大量鮮卑人、烏桓、丁零和各地的豪族遷入關中。
現在氐人大量離開關中，此消彼長，氐人在關中的人口優勢已蕩然無存。
當時秘書侍郎趙整就看出了危險，他撫琴唱了一首歌：
“阿得脂，阿得脂，
博勞舅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
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當語誰！”
趙整提醒苻堅，博勞鳥，尾巴長，翅膀短，是不能飛的，現在你把氐人遷出關中，讓鮮卑人留在這裡，將來一旦出了什麼事，連老家都保不住。
可苻堅卻笑而不納，或許他以為自己根本不會出事。
更可怕的是，王猛死後，勵精圖治的苻堅變了，他開始大興土木，驕奢淫逸，一味的好大喜功，浪費民力。
前秦官員有樣學樣，吏治開始崩潰。
太元七年（382年）五月，幽州爆發了嚴重蝗災，苻堅派人前去賑災滅蝗，結果毫無成效。幽州官員就告訴苻堅，幽州沒事，糧食產量不減反增，因為這些蝗蟲不吃糧食！
苻堅居然信以為真。
前秦官場欺上瞞下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當然，有一點，苻堅沒有變。
對於一些謀反的亂臣賊子和居心叵測的二五仔，他是能不殺則不殺。
這年三月，東海公苻陽（苻法之子），員外散騎侍郎王皮（王猛之子）、尚書郎周颺謀反，苻堅一個都沒殺。
賞罰不明，濫發好人卡，王猛辛辛苦苦建立的法度，被苻堅搞得支離破碎。
05
關於這些問題，很多人都看在眼裡。
忠臣苦苦勸諫，苻堅一個不聽；
而陰謀家卻看破不說破，積極等待機會。
當時慕容垂的兒子慕容農就對老爹說，：自王猛死後，秦法日益荒廢，秦國活不了多久了，您應該早做打算。
慕容垂對此未置可否，回了句：天下大事，不是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所能預知的。
暗地裡，慕容垂已經聯絡舊部，只等時機成熟，復興大燕……
這年十月，苻堅召叢集臣，宣佈自己準備滅晉。
訊息一出，一眾馬屁精紛紛附和。
而宰相陽平公苻融（苻堅弟弟）、太子苻宏、尚書左僕射權翼、太子左衛率石越，紛紛表示反對。
就連苻堅寵信的和尚道安、最喜歡的妃子張夫人、最鍾愛的幼子中山公苻冼也反對苻堅出兵滅晉。
面對群臣的反對，苻堅鬱悶極了，要是有個出眾的人才能支援自己就好了。
這人出現了。
京兆尹慕容垂找到苻堅，說：大國消滅小國，理所應當，陛下如此英明，你出馬，還有什麼搞不定的。別聽那些人瞎逼逼，你就應該獨斷專行，乾坤獨斷。
冠軍、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堅曰：“弱並於強，小並於大，此理勢自然，非難知也。以陛下神武應期，威加海外，虎旅百萬，韓、白滿朝，而蕞爾江南，獨違王命，豈可復留之以遺子孫哉！《詩》雲：‘謀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斷自聖心足矣，何必廣詢朝眾！晉武平吳，所仗者張、杜二三臣而已，若從朝眾之言，豈有混壹之功乎！”
堅大悅，曰：“與吾共定天下者，獨卿而已。”賜帛五百匹。
——《資治通鑑》
“垂子，你咋說得這麼對呢。”
在慕容垂得慫恿下，苻堅滅晉之心，再也無法動搖。
06
前秦即將大舉入侵的訊息傳來，東晉坐不住了。
太元八年（383年）五月，桓衝趕緊率軍十萬北伐前秦，猛攻襄陽、涪城（今四川三臺）。
苻堅氣不打一處來，好傢伙，我還沒打你，你反而來招惹我，找死。
苻堅馬上命苻睿、慕容垂率5萬精兵救援襄陽，大將張蠔、姚萇則率軍入蜀救涪城。
慕容垂一到前線，下令每個士兵點燃十個火炬，綿綿數十里，霎時間火光沖天。
桓衝一看，以為前秦出動了幾十萬人，趕緊撤兵。
老謀深算的慕容垂不費一兵一卒，就解救了襄陽之圍。
勝利來得如此輕鬆，苻堅以為只要自己兵馬足夠多，江東有如探囊取物。
苻堅馬上下令，“十丁抽一”，徵集了百萬大軍。
八月，苻堅御駕親征，出動60萬步兵，27萬騎兵，兵分三路，大舉攻晉。
大戰就此爆發。
07
戰爭之初，秦軍進展順利。
淝水之戰前，前秦攻略的東晉領土
十月，苻融得知一個重磅訊息，謝安任命的晉軍主帥謝石、謝玄手上部隊只有8萬人。
馬上派人彙報苻堅：
“賊少易俘，但懼其越逸，宜速進眾軍，掎禽賊帥。”
——晉軍部隊少，我們應該趁他主力盡出，火速出兵，以絕對的兵力優勢，將晉軍全殲在壽陽一帶。
苻堅喜出望外，可惜他只看到苻融說的“賊少易俘”，卻忽略了“速進眾軍”。
於是他沒有集結大軍，只派了8000輕騎，日夜兼程，趕到壽陽，與苻融會合。
更離譜的是，苻堅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他派人去晉軍營中勸降。
而苻堅派的是正是降將朱序。
朱序非但沒有勸謝石投降，反而將苻堅的部署全部告訴謝石，建議謝石趁前秦主力未動，先擊敗苻融先鋒部隊。
然後，他回到前秦大軍，繼續潛伏。
十一月，謝玄派北府兵第一猛將劉牢之率5千北府兵精銳開赴洛澗，發動奇襲。
此時，秦軍名將梁成率軍5萬進抵洛澗。
梁成是氐族豪門，作戰十分勇猛，滅燕過程中屢建奇勳，戰功赫赫。
他很快就發現了劉牢之的部隊，嚴陣以待。
偷襲成了強攻，5千對5萬，這仗怎麼打？
劉牢之沒有廢話，上來就幹。
結果，一戰之下，5萬秦軍大敗，秦軍主將梁成等10名將領被斬，1萬5千士兵被殺，其餘部眾全部潰散！
這一戰，東晉士氣大振。
隨後，謝石率晉軍主力跟進，渡過洛澗，進逼淝水，與晉軍隔河相望。
08
而前秦，誰也不知道劉牢之是怎麼靠5千人馬吃掉秦軍5萬精銳的。
得知洛澗慘敗的訊息後，苻堅馬上與苻融一起登上了壽陽城樓，觀察敵情。
苻堅放眼望去，“見晉兵部陣嚴整，又望見八公山上草木，皆以為晉兵”。
這就是成語草木皆兵的來歷。
（老王懷疑苻堅是高度近視）
苻堅心裡哇涼一片，找到苻融一通臭罵，這就是你說的弱兵？
苻堅心裡終於有些打鼓了，趕緊催促後續部隊儘快奔赴壽陽。
對於晉軍來說，必須速戰速決，一旦秦軍大軍集結完畢，這戰就交代了。
謝玄想盡快渡河，與秦軍決一死戰。
可張蠔等秦軍名將在淝水西岸嚴陣以待，晉軍強行渡河，更是死路一條。
怎麼辦？
謝玄想了個辦法，他給苻融寫了封信：
“君懸軍深入，而置陳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陳小卻，使晉兵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
——要不，你放我渡河，一決高下？
09
苻融把信交給了苻堅，苻堅立即召集眾將商議。
大傢伙都覺得，敵寡我眾，只要我們死守淝水，不讓晉軍過河，等部隊集結完畢，就萬無一失了。
苻堅卻認為，我們為何不將計就計，稍微後退一點點，等晉軍渡河渡過一半時，再發動突襲，此戰必勝。
主帥苻融也覺得很對，半渡而擊嘛，這個我會。
苻堅兄弟倆答應了謝玄的請求。
只是他們沒有預料到，前秦大軍成分複雜，而且很多都是剛召集入伍的新兵，根本就沒有戰鬥經驗。
苻堅下達撤退軍令後，前面計程車兵還好，只是稍微後退一點點。
可後面的部隊根本不知道大軍為何突然要撤退，也不知道要撤到哪。
大軍徹底懵圈了，這一撤，根本剎不住車。
就在這時，潛伏已久的朱序終於逮著機會，他扯開嗓子，大喊一聲：
“秦兵敗矣！”
秦軍士兵恍然大悟，原來前面的兄弟失敗了，怪不得要撤退，還等什麼快撤！
再不撤，北府兵一來，我們也要完蛋。
頃刻間，秦軍處於崩潰的邊緣。
趁你病，要你命。
晉軍沒給秦軍機會，趁機渡河，發起猛攻……
苻融被殺，秦軍徹底崩潰，十之七八的將士全部陣亡。
晉軍則趁機繼續追殺，一路追到了青岡（今安徽鳳台西北）才返回。
淝水之戰態勢圖
著名的淝水之戰就這樣稀裡糊塗的落下了帷幕。
淝水之戰後，被殲的被殲，逃散的逃散……
符堅收攏的殘兵只有1千。
唯有鮮卑慕容垂部的3萬人馬尚完整無損。
10
淝水之戰，苻堅輸在哪？
原因挺多。
但他輸得不冤。
指揮作戰不是簡單的加減乘除，部隊人數越多，指揮難度越大。
最重要的是苻堅指揮作戰能力堪憂。
連勘察地形，打探敵情，這些基本知識都搞不拎清。
軍事菜鳥一個，沒有指揮大兵團作戰能力。
苻堅沒有想過自己會輸，更不會想到，這仗他輸不起。
此戰之後，之前積累的問題全都爆發了出來，前秦崩潰，四分五裂。
淝水之戰後，384年形勢圖
苻堅本人也在兩年後被姚萇俘殺。
北方亂世，再度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