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唐太宗李世民要一再容忍魏徵等山東豪傑對他的屢屢犯顏

貞觀14年,即公元640年,唐太宗李世民欲登泰山封禪時,遭到魏徵等人的堅決反對,理由是:

“今自伊、洛以東,暨乎海岱,灌莽巨澤,蒼茫千里,人煙斷絕,雞犬不聞,道路蕭條,進退艱阻”。

意思是說洛陽以東直至沿海一帶,整個區域沒有生機,就是因為隋末農民大起義等戰爭的浩劫、隋煬帝的殘暴統治已經使得民不聊生。(皇上,您就別再添亂了。)

為何唐太宗李世民要一再容忍魏徵等山東豪傑對他的屢屢犯顏

不過司馬遷曾說:“自古受命的帝王就沒有一個不想封禪的。”因為封禪是皇帝自我神話,帶有一種君權神授的意味。但這次李世民還是聽了魏徵的建議,放棄了封禪的念頭。

另外,在此之前的武德九年八月,唐太宗曾下詔免除山東地區的一年賦稅,老百姓們樂壞了。不過,很快唐太宗又把這個詔令撤回了,說:“今年已經開始服徭役、繳納租稅的,都要繼續進行,等明年一起折算。”

魏徵一聽太宗變卦了,立馬上書進諫,指出這種行為是:“於財利小益,於德義大損。”很明顯,魏徵這是在勸諫太宗不要因貪圖小利,而再次引起山東地區人民的不滿。

說到這兒,很多人都會認為唐太宗李世民與魏徵,一個亟於求諫,一個敢於直諫,一直以來都是歷史的美談。

但這裡要說的是,魏徵作為山東籍臣子,進諫堅決反對李世民登泰山封禪等事情,其實是有他自己的意圖的,那就是保護山東,免讓山東再受賦役之苦。畢竟這裡曾經就是因為徭役不息,才引發了隋末的農民起義。

而李世民即位以來,提拔了許多山東庶族寒門人士,讓他們加入自己的決策機構中,幫助他經略關中,安撫山東,也是因為李世民看到魏徵等人背後的山東問題,對鞏固其政權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一、山東世家大族名望、勢力不減,如何抑制?

山東世家大族是魏晉以後,特別是北魏孝文帝進行漢化改革,定族姓之後延續了數百年,具有深厚儒學傳統的文化大家族。用現在的話來說,這些家族的人個個都是高階知識分子。

但山東士族集團與李世民所在的關隴集團的矛盾和衝突,卻由來已久,自南北朝開始就沒有斷過。

為何唐太宗李世民要一再容忍魏徵等山東豪傑對他的屢屢犯顏

無論是文化學識還是社會地位,山東士族集團都在關隴集團之上,因此山東士族集團在心理上一直佔著優勢,鄙視關隴集團。

但現實是,最終他們必須接受關隴集團的統治。為此,山東士族集團因自身利益的逐步喪失,對關隴集團一直心存不滿,只要一有機會就起兵反抗。

雖然經過隋末農民起義的打擊,這些山東世家大族的實力已大不如前。但只要世族地主所有制尚未解體以前,由於農民不堪國家賦稅兵役的負擔,在逃亡之時,這些世家豪族主會糾集這些逃戶,利用他們來建立自己的私家武裝。

可以看出,山東世家大族勢力強大,控制著大量人口。而中央政府甚至連該地區的戶籍情況都搞不清楚,又何以談統治?

對於這些山東世家大族,唐太宗是既崇羨又憎恨。崇羨的是他們的文化風習,憎恨的就是他們的勢力。他打心眼裡就不喜歡,這股自北魏以來就能與皇室抗衡的力量。

比如原屬第一等的山東大族崔民幹,當時做黃門侍郎,為正四品上,是中級官員,此後被直接降為第三等。

而山東地區還存在另一股大勢力,就是所謂的山東豪傑。山東豪傑與山東士族,可以說構成了山東集團的主體。

對於山東豪傑,陳寅恪先生在《論隋末唐初所謂“山東豪傑”》,一文中指出:

“此‘山東豪傑’者乃一胡漢雜糅,善戰鬥,務農業,而有組織集團,常為當時政治上敵對兩方爭取之物件。”

這是山東豪傑的結構與內涵。而這些以胡化寒人為主的山東豪傑集團,在隋末動亂中已經和反隋的關隴集團結成了同盟軍。

為何唐太宗李世民要一再容忍魏徵等山東豪傑對他的屢屢犯顏

山東豪傑說白了,就是隋末山東農民起義軍的大小領袖。魏徵、戴胄,馬周,李績等都是山東豪傑集團的人。

特別是魏徵,作為山東庶族的代表人物之一,他不僅參加了瓦崗起義,又是原李建成集團的主要謀臣之一,在山東豪傑集團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因此玄武門之變後不久,此時正值山東情況複雜多變,唐太宗立即賦予魏徵以“安輯河北,許以便宜從事的重任。”

比如貞觀元年7月,山東地區大旱,唐太宗就派遣魏徵前往山東各州,做賑濟工作。魏徵也不辱使命,多次赴山東地區處理各種棘手問題。

特別是第一次到山東時,就立即釋放原東宮、齊王府中的黨人李志安和李思行,以安揖人心,向唐太宗提交了滿意的答卷。

魏徵這些人在歸順唐朝之後,大都轉化為庶族地主,他們和山東世家大族在政治經濟利益上,彼此間階級不同,自然就存在各種衝突。

唐太宗就是利用兩者之間的衝突,用山東豪傑牽制山東士族的勢力,來取得山東的暫時穩定。

二、政權初立,為緩解各種矛盾,山東局面的穩定至關重要

《新唐書·四夷傳總序》略雲:“唐興,蠻夷更盛衰。嘗與中同亢衡者有四:突厥、吐蕃、回鶻、雲南是也。……凡突厥、吐蕃、回鶻以盛衰先後為次;東夷、西域又次之,跡用兵之輕重也;終之以南蠻,記唐所繇亡雲。”

這一段話,除了說明唐代周邊先後興起的主要族群,及其與唐朝關係的大勢,也說明了尖銳的民族矛盾,從來就沒有真正消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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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北邊強盛的突厥族群,尤為活躍,趁著李唐王朝政權未穩,想透過戰爭來獲得更多的財利,或者得到賄賂。

不過這似乎已經成了中國歷史上的一條規律,一旦中原衰落分裂,則周邊分崩離析,反之,只要中原強盛統一,周邊就俯首稱臣。這從後來李唐王朝的發展,和周邊族群的關係也可以看出來。

此時的唐太宗深知自己“即位日淺,國家未安,百姓未富”,還暫時不能與突厥發生正面衝突。

而山東這邊,因為重役之苦,經歷了隋末農民起義,如前文所述,階級矛盾深化。加上許多人,對於透過發動政變上臺的唐太宗尤多嫌忌,已然形成一股巨大的反唐暗流。

況且,原李建成、李元吉集團依然還有很多人散佈各地,蠢蠢欲動。特別是李建成的死黨之一,李藝,在武德五年與李建成共討劉黑闥,二人關係十分密切。

唐太宗即位後,李藝雖然已被封為天節將軍,亦是燕郡王,但內心惶恐。於是貞觀元年春,李藝在涇州造反。

這場風波雖然很快平息了,但對唐太宗的震動很大,使他進一步意識到處置原東宮、齊王府的從黨,並非靠殺戮就能解決問題。

若是這些勢力再與原反隋勢力相結合,勢必加劇政局的動盪不安,甚至可能重演隋朝的歷史。

內憂不平,整治外患又從何談起?為緩解內憂外患各種矛盾,山東問題尤為重要。為此,唐太宗想到的就是,利用山東人士來解決這些山東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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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魏徵作為山東豪傑的代表,自然也要維護山東集團的利益。“甲兵屢動,徭役不息,楊隋之亡,與重役山東,攻伐高麗密切相關。”這是魏徵多次向唐太宗進諫的。

魏徵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加重山東的賦役,所以才會有了文初,魏徵反對唐太宗東登泰山封禪的一幕。

不論如何,唐太宗和魏徵都看出了,唐初各種矛盾的焦點所在,而山東問題是維持政局穩定的基礎。魏徵等人也正是看穿了唐太宗的心理,才能屢次犯顏而不被怪罪。

三、政權初建,拉攏人心,穩固統治

由於唐太宗是在政局極不穩定的情況下上臺,也認識到隋朝的滅亡,主要在於隋煬帝的統治急於求成,脫離了群眾基礎,不顧百姓安危。

如今,政權初建階段,經濟凋敝,百廢待興,只能以發展經濟和穩定社會秩序為首要目標。

為達到鞏固自己的統治,他深知自己務必樹立一個務實親民的明君形象。同時他也迫切需要各方面人才,來幫助自己治理國家。

因此,唐太宗一改高祖時期,單純重用關隴集團的政策,廣泛蒐羅各地域的有識之士、人才,為自己所用。《舊唐書·太宗紀》稱讚他“拔人物則不私於黨,負志業則鹹盡其才”。

很顯然,為了治理這個地域上如此廣大、文化上如此複雜的統一國家,僅靠關隴集團已經不能適應國家發展的形勢和需要了,必須廣納人才。

只是,唐太宗尤其重視山東地域的人才。據統計,在貞觀時期的二十三年間,唐太宗任用宰相共二十八人,除唐高祖的舊臣六人以外,其餘二十二人的出身各不相同;其中從前被排斥於政權之外的山東人佔了一半。

但要說明的是,在這些山東人中為唐太宗著重用的,主要是一些庶族寒門,就是山東豪傑。

唐太宗之所以重用這些山東人氏,首先就是因為山東地區文化風習的傳承由來已久,人才薈萃;其次也是出於緩和山東人對李唐皇室反感的需要。

雖然在隋末動亂中,山東豪傑集團和反隋的關隴集團已結成同盟軍。但李世民也知道自己是透過發動政變登上帝位,外界對他這一不符合封建倫理道德的行為議論紛紛。

為何唐太宗李世民要一再容忍魏徵等山東豪傑對他的屢屢犯顏

山東地區原屬於北齊舊地,和李唐皇室出生的關隴地區政治情勢不同,對於透過政變上臺的唐太宗尤多嫌忌。

為了減輕輿論壓力和自己的心理壓力,唐太宗必須提拔重用這些山東的庶族寒門,為自己所用。否則,這些人也很可能成為社會動盪的潛在因素,危及政權的穩固。

四、結語

都說太陽底下無新事,但人們從未停止過對歷史的評說和探索。

就唐太宗在廟堂之上,屢屢受到魏徵等人的犯顏進諫來說,作為一個帝王自然是覺得不自在的,甚至有時候還要把自己的憤怒,深深的隱藏在心中。以至於有一次唐太宗在下朝之後,咬牙切齒地說出了“真該除了魏徵這個鄉巴佬。”

只是大亂初定,面對這一期間山東問題對經濟形勢、民族關係、階級矛盾等等的影響,素有功業之心的唐太宗,為避免重蹈隋朝二世而亡的覆轍,就必須如魏徵所說的,“居安思危”,“兼聽則明,偏信則闇”,忍受魏徵等人對他的犯顏。

為何唐太宗李世民要一再容忍魏徵等山東豪傑對他的屢屢犯顏

帝王之心深不可測,孰輕孰重,唐太宗自己心裡有數。

但不得不說,貞觀期間正是有了君臣上下齊心協力,勵精圖治,才使得中國能再次出現,自西漢全盛以來從未有過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