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新聞，馬克斯·馮·敘多夫去世了。雖然高壽，但還是讓我難過了好久。馮·敘多夫是瑞典導演伯格曼的御用演員，伯格曼在導演生涯中最重要的幾部電影都有馮的影子，也幾乎都是主演，其中就包括最廣為人知的《第七封印》和《處女泉》。晚年的馮·敘多夫離開瑞典，參演了很多美國電影，比如說《禁閉島》，《權力的遊戲》，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這麼響，那麼近》，他在裡面演的是小男孩兒的爺爺，全程沒有臺詞，但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當我在朋友圈裡發出了悼念的文字，一個朋友說他剛看了《羞恥》。我原以為是另外一部同名電影，後來才知道是伯格曼1968年拍的《羞恥》，並非講述性癮患者的那個《羞恥》。作為伯格曼的半個影迷（因為他的電影我看了大概有一半），我自然不能錯過。立刻在網上找了資源，花了些時間來欣賞。
電影聚焦在一場戰爭之中的一對夫妻楊和妻子伊娃。戰爭是虛構的，並未交代是具體哪一次戰爭。楊和妻子伊娃為了逃避戰爭而逃到了一個小島上避難，但戰火最終還是蔓延到了這個島上。楊和伊娃也被迫捲入到了這次漩渦裡，現實伊娃被無線傳統外敵，繼而解救他們出來的雅可比利用自身優勢與伊娃偷情，而作為丈夫的楊一方面默許了這件事，另一方面變得越發刻薄冷血。游擊隊抓住了雅可比，要他交錢贖回自己。他把錢都給了伊娃，當他回去找伊娃要錢時，卻因為楊把錢隱藏了起來而沒找到。最終雅可比死在了游擊隊的槍口之下，楊和伊娃的家也被游擊隊燒掉了。
走投無路的時候，楊從一個年輕的逃兵那裡獲知馬上會有一艘船來，為了能夠逃出這個小島，他不惜殺了這個年輕人，搶了他的衣物，然後帶著妻子離開。最終，兩個人確實到了岸邊，用雅可比的錢換來了上船的資本，離開了這個島。他們就這樣在海上漂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上岸，電影以伊娃的一個近乎恐怖的絕望眼神結束。
電影的名字叫做《羞恥》，導演並未說明感到羞恥或者應該感到羞恥的人是誰。實際上，如果所有人應該感到羞恥，這個人不是某個人，而是每一個人。畢竟，在戰爭延續的整個過程當中，他們每個人都做了讓人性歸於暗淡的醜事。
1、 戰爭的羞恥
戰爭，是伯格曼首先要控訴的物件。這部影片拍攝於1968年，當時越南戰爭整個陷入泥潭。身處瑞典的伯格曼，作為一個導演，他能做的就是利用攝影機來表達自己的憤怒。他的憤怒並非只是針對入侵者，其實也包括對於本國官兵。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光是從服裝上和語言上，我們甚至分不清到底遇到的那些士兵哪個是侵略者，哪個是抵抗者。
敵軍就真的佔領了楊和伊娃所在的村莊。他們沒有殺死伊娃和楊，而是讓他們拍一段影片，來證明這些敵人並非敵人，而是來拯救他們於水火的救星。但後來，游擊隊卻因為雅可比交不出贖金，而開槍打死了他。游擊隊長的名字叫“菲利普”，雅可比告訴楊說菲利普只要拿到錢就沒事兒了，說明菲利普是大家都認識的人。當戰爭來臨，所有的友情都化成了廢墟。接著，雅可比的生命化作廢墟，楊和伊娃本就不富裕的家也成了廢墟。
戰爭帶來的不僅是生靈塗炭，還有人性的喪失。接下來所有的故事，都是以這次戰爭為背景的。因為那段影片，楊和伊娃被當局抓起來了，理由是“通敵”。就在等候問審的時候，伊娃在人群中對楊說：“感覺像是在做夢，我們活在別人的夢裡……那個人在夢醒來時，會不會感到羞恥？”
這是整部電影第一次也幾乎是唯一一次直接提到“羞恥”這個詞。他們沒有被敵軍關起來，卻因為一段被修改過的影片而差點蒙冤受害。無論是敵軍還是誰，都是應該感到羞恥的。那些燒燬的房子，並不都是被敵人燒掉的。看著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死屍，伊娃突然之間跟楊說：她突然感到很幸運，因為他們沒有孩子。
2、雅可比的羞恥：唏噓可悲的市長
雅可比一開始是作為本市的市長出現的，他除了是市長，還是楊和伊娃的好朋友，經常會買楊種的水果。在楊和伊娃被冤枉通敵之後，原本要被判刑的夫妻倆在市長的保護之下，平安順利地回家了。
原本這是個比較溫暖的關於友情的故事的，但話鋒一轉，確實雅可比的可恥嘴臉。雖然影片沒有交代，但可以看出雅可比從市長的位子上趕下來了，也搬到了島上。他經常會跑到楊家來，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想勾引伊娃跟他偷情。而楊因為當初的救命之恩以及現在時局的混亂，雖然知道他的想法，但每次都歡迎他來，甚至他還容忍雅可比當著他的面跟伊娃接吻。
終於，雅可比趁著楊喝醉睡著的機會，在玻璃花房裡跟伊娃成功偷情。偷情之前，他把一疊錢放在了伊娃的床上，偷情之後他連門都沒進就走了。但很快就回來了，游擊隊抓住了他，要他交錢才能放他走。
已經身無分文的雅可比想到的是剛剛留在伊娃那裡的錢，所以帶著游擊隊殺回來，要把那筆錢重新要回來。可惜，楊偷偷把錢藏了起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氣之下，游擊隊隊長殺死了雅可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雅可比也是應該感到羞恥的。他勾引朋友老婆，給了錢還要要回來，楊不肯給錢，就看著游擊隊把楊家翻個底朝天，甚至一把大火燒了楊家，雅可比的臉上一點感情都沒有。這哪裡是剛剛還在吃飯的朋友，簡直如陌生人一般！最終，雅可比死在了有機會的槍口之下，他用他的死埋葬了自己永遠都抹不掉的羞恥感。
3、楊和伊娃的羞恥感：夫妻從相愛到陌路
電影開始時，兩個人是非常恩愛的。雖然楊曾經出過軌，但他終究還是回頭了，他們兩個仍然不計前嫌地恩愛如初。楊不知道什麼原因，似乎有著難以說明的抑鬱症傾向，總時不時地會整個人焦慮發瘋。但只要伊娃在，他們總能有應對辦法。唯一的遺憾是，他們沒有孩子。楊總是不想要孩子，伊娃為此很痛苦。當然，戰爭來臨，伊娃自己也感嘆，沒有孩子多麼幸運。
但戰爭改變了一切。戰爭來臨，楊表現出了自己的冷漠。敵軍攻進島上，有一個傘兵在下降時掛在了樹上，伊娃看到之後不管一切的要跑過去救他，而楊認為這是敵人，救他不值得。伊娃和楊因為一段影片而被控通敵叛國，後來在雅可比的幫助下獲釋，楊心裡明白雅可比的居心，把所有的火都撒在了妻子身上。但當雅可比來到他家串門，他還是熱情地接待，甚至允許雅可比各種調戲妻子伊娃。
楊醉酒之後一睡不醒，雅可比趁機跟伊娃偷情。醒來之後的楊發現了他們的不軌，但他並沒有跑去制止，相反，他發現了雅可比留在伊娃床邊的錢，抓起錢來，藏了起來。等到雅可比被游擊隊堵回來要找那筆錢的下落，楊死活不肯告訴他們那筆錢在哪兒。
因為找不到這筆錢，楊的家被徹底損毀，並且雅可比也死了。雅可比的死，楊也有責任，不僅僅是因為錢，游擊隊要殺死雅可比，但他們要求第一槍要楊來動手。害怕到手抖的楊，最終還是開槍了，一槍沒打中還打了第二槍。
這一切都結束了，楊在妻子的逼問下，終於把錢拿出來了。妻子氣急敗壞想要質問楊，結果被楊一巴掌打了過去：“你這個賤人！”畢竟，這筆錢是不乾淨的，這是伊娃的賣身錢。現在這筆錢更加不乾淨了，因為這筆錢上沾滿了楊的血，血裡寫著的滿是“羞恥”。
但生活總是要過的，尤其是不能逃離這一切的時候。有一天，他們遇到了一個年輕的逃兵，這個逃兵無意中透露了秘密，說有一艘秘密開來的船，可以帶著他走，他要趕去。楊利用年輕人過於睏倦，奪了他的槍，殺了他，並且還霸佔了年輕人的衣物。
伊娃看到了這一切，傷心之下決定不跟丈夫走了。但一會兒在以後，她就改變了主意，她也要活命啊。丟下殺死年輕人的包袱，兩個人打點行囊，去了碼頭。一路上，楊不再理會妻子，刻薄惡毒而無情。楊用雅可比留下的那筆錢換來了上船的機會，他們終於解脫了。
但是上船之後也並不輕鬆，狹小的船艙裡有一群人，缺衣少食而前途迷茫。他們就這樣躺在船上，沒有任何言語。有一天，楊勉強抬起頭，看到船上有個男人在慢慢地下水，他們四目相對，然後男人繼續——他是要淹死自己，而知道了男人要做什麼，楊所作的就是轉過頭去接著睡，並沒有任何就對方的努力和衝動，連句話都懶得說了。又過了一天，他們抬頭看到船的周圍都是漂來的死屍，看樣子應該是打仗而死計程車兵。他們艱難地把這些死屍用船槳撥開，好繼續前行。一邊這樣做，一邊無聲地哭泣。
電影的最後，船並未上岸，而且他們帶來地水已經喝完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沒人知道。導演留給我們的，就是伊娃躺在船上，用一張充滿驚恐的臉對視著所有人觀眾。
4、 結語：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在極端情形之下，最難以承受的就是人性的考驗。這部電影也是如此，大導演伯格曼用他自己的手筆，來描述了一場戰爭之下的人性泯滅。夫妻、朋友，包括鄰居，到最後都是不可靠的，為了生存，都可以做太多可羞恥而不感到羞恥的事情。
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的確如此。這部電影的題目叫做《羞恥》，實際上，她真正的用意卻是：
人性泯滅之後，再無羞恥之心
！但願羞恥之心，不要在你我心中泯滅。
共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