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處處埋忠骨——42軍士兵普通一兵的對越自衛還擊戰《浴血28天》

四十年前,對越自衛還擊戰為整整一代中國年輕軍人留下無法磨滅的血火印記。這一年,來自廣東省湛江市的周強只有19歲,作為42軍124師372團通訊連的戰士,他跟隨大部隊一起攻克高平。

青山處處埋忠骨——42軍士兵普通一兵的對越自衛還擊戰《浴血28天》

戰士周強

南疆二十餘日的血火征程中,通訊連的705電臺平均每臺工作670個小時,收發通話20000份(次);兩瓦電臺平均每臺工作675個小時,收發電話70000份(次);15瓦電臺收發報140份, 2300多組;架線排架設線路69公里。

由於全連完成任務出色,連隊榮獲集體三等功一次,在24名1978年2月入伍計程車兵中,周強因挺身而出冒著生命危險搶救戰友榮獲個人三等功一次。

戰爭落幕四十年,對戰友的思念、對歷史的責任感促使周強奮筆疾書,完成《浴血28天》一書。他作為戰爭的親歷者,在極其豐富資料的基礎上,對戰爭進行了多方位、多角度、全景式、生動有趣的重現。

青山處處埋忠骨——42軍士兵普通一兵的對越自衛還擊戰《浴血28天》

周強的高平留影

青山處處埋忠骨——42軍士兵普通一兵的對越自衛還擊戰《浴血28天》

周強的立功受獎證書

《浴血28天》採用“所見”“所聞”“所歷”三重回憶方式,將參加對越自衛還擊戰倖存者所見所聞所歷融為一體,逐一敘述,不但使作品完全具有史性特質和特有價值,還使作品有了更為立體表述的視野和份量。

經周強授權,點兵堂節選釋出《浴血28天》中高平外圍將犧牲戰士遺骨移靈回國的段落,以饗讀者。

中越戰爭第22天,1979年3月10日

今天,參加高平外圍挖掘烈士遺骨回國任務的戰友來給我們講述他的經歷。

凌晨2點,我團二連衝破黑黑的夜幕,荷槍實彈地來到師前指廣場報到。該連加強了營屬重機槍排和八二迫擊炮排,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加強步兵連。二連戰士原來裝備的半自動步槍,大都已換成了衝鋒槍,相當一部分是從越軍手裡繳獲的。殺入越南境內後,二十多天沒洗澡也沒衣換,百餘人的汗酸味充滿了前指廣場,揚灑著男人的陽剛氣息。雖然軍衫破爛、臉也髒兮兮的,但每個人的眼晴都眨巴眨巴的,眼神透著豁亮、透著殺氣,行走時腳步迅捷,相互間行動默契。一眼看去,這是一支打過不少仗的連隊,是一支活突突的餓狼部隊。今天,他們是擔負深入敵後執行特殊任務的警衛部隊。

40名支前民工肩扛軍用鐵鍬和洋鎬,也準時來到師前指廣場。支前民工大都來自廣西龍州縣的鄉村,都是年輕力壯的青年民兵,有的還是退伍軍人。他們從2月17日跟隨部隊殺入越南後,始終不離不棄,扛彈藥、抬擔架、沿路收集烈士遺體……不怕苦不怕死,是一支了不起的、吃苦耐勞的戰鬥集體。今天,他們將是深入敵後完成特殊任務的重要力量。八輛解放牌卡車,由師後勤汽車連副連長帶隊,也準點抵達師前指廣場。入境二十多天,汽車連為穿插部隊前送彈藥、後運傷員,損毀了不少車輛,也犧牲了好多名司機戰士。這次任務,雖然行程只有百餘公里,但是,原本狹窄的道路,已經坑坑凹凹,沿路敵情不明,汽車連挑選了最好的司機和損傷較小的車輛參加行動,以確保特殊任務的完成。

那天,車上裝有近百把軍用鐵鍬和軍用洋鎬。

那天,車上裝有百餘個防毒面具。

那天,車上疊裝著一百多個嶄新的麻袋。

那天,公文包裡攜帶著108位烈士的花名冊。

那天,我們要深入敵後,把在20多天前曾埋在越南高平果剛山凹裡的108位烈士遺體,統統挖掘出來迎送回國內。這是一項特殊的任務,也是一項神聖的任務!

20天前的2月19日,由於穿插部隊一個勁地往前衝,敵人利用有利地形展開阻擊,開戰僅兩天,沿路丟下了百餘具烈士遺體。因為當時後勤裝備的落後,無法體面地將烈士遺體包裹、並立即運回國內。加之當時越南白天的氣候都在30度左右,露天暫存又不可能。在既不能運回國內,又不能露天暫存的兩難之際,只能就地挖一個大坑,將烈士遺體一排一排重疊好,含淚忍痛將遺體集中掩埋。這一埋,就是二十天多了。

那天的前一晚(3月9日),我接到參加特殊任務的命令,和幹部科朱付科長隨師後勤部趙政委出征敵後,去執行這個神秘而神聖的挖掘烈士遺體的特殊任務。

師首長針對當時戰局的實際情況,聽取了我們的三個預案。一是將遺體挖出後,直接裝車拉回國內。二是將遺體拉回廣淵師前指所在地,焚燒後送回國內。三是將烈士遺體挖出後,立即現場焚燒,並將骨灰裝入麻袋後迎送回國內。師首長認為前兩個方案都不可取,因為烈士遺體埋在地下已經二十多天,遺體一定發生了想象不到的變化,一定會有很大的異味。當時又沒有專門的屍袋,如果那樣做,裸露了烈士遺體,既是對烈士的不尊,又會給活著的人看了寒心。於是,最終確定“就地焚燒”的方案。

那天,凌晨兩點半開飯,久違的噴香大米飯和魚、肉罐頭敞開了吃。露天廣場上,卡車整齊地停在一側,八二迫擊炮和七五無後座力炮架在卡車旁,近二百餘人,有的肩背槍支,有的背插鐵鍬,有序地打飯、領罐頭。沒有人說話,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次孤軍深入敵後,去執行這個特殊任務的艱苦和危險。

由於那時通訊裝備的落後,掩埋烈士的果剛地域,究竟是我方控制還是敵方控制?不得而知;沿途有無越軍騷擾、有無越軍伏擊?極有可能;有無到了果剛地域被越軍包圍、或與越軍激戰後全部犧牲的可能?難以預料。首長的擔心和顧慮可想而知,必竟這是一支近二百人的隊伍啊!

小廣場上只聽得一片“呼啦呼啦”的吃飯聲,那聲音是出征敵前的交響樂,低沉而悲壯。

凌晨3點。師1號、2號首長以及司、政、後的領導都來為我們送行。從送行首長的陣容看,足以說明這次任務的神聖、艱險和特殊。

北京於3月5日向全世界宣佈了撤軍命令,大部隊正在有計劃的撒回國內。此刻,二百餘人的隊伍深入敵後,若有去無回,這將是多大的蒙羞和多慘的代價啊!

首長和我們一一握手告別,雖然他們臉上掛著微笑,但看得出他們內心深處的憂慮和沉重。

那天,天黑黑的。8輛卡車不開大燈只開霧燈,以每小時20公里的速度,在彈坑累累、似路非路的道上爬行。我乘坐第一輛卡車,身旁的二連排長帶著地圖,他不時地亮開手電看圖,又不時地透過夜色觀察周邊的地形。

卡車開了近兩個多小時,從地圖上看,我們已經到了高平外圍。此時天已矇矇亮,我望著路兩邊的峭壁,心想,2月24日部隊佔領高平後轉戰茶靈和廣淵,時隔半個月,我們又回到高平。我正想說,這高平還真有點緣分哦。還沒等我開口,身旁的排長突然大聲喊道:“停車!”汽車緊急剎車嘎然而停。隨即他開啟車門,一骨碌翻身臥倒在路旁的溝坎裡,我也迅捷持槍跳下,二連指戰員也“唰唰唰唰”地躍下卡車,迅速擺開遭遇戰的迎敵架勢。

遠遠望去,在距我們二、三百米遠的路上,隱隱約約地設定有大小不等的十幾個木柵欄障礙,路面被封鎖,車輛過不去。大約過了十幾分鍾,朦朦朧朧中有幾十個人沿著路兩側呈戰術隊形衝了過來,在相距五十餘米的地方臥倒。可能是因為雙方都不知道對方是友軍還是敵軍的緣故,都沒有開火,只是雙方伏地對峙著。對峙的那會,這心啊嘭嘭嘭地跳。又過了十幾分鍾,突然,傳來對方一聲:“囗令!”我一聽是正宗的中國話,吊在嗓子眼的心頓時鬆了下來。

趙政委和朱付科長隨即和友軍162師對接,他們告訴,目前十幾公里外的果剛地區,尚未發現有大股越軍,但我軍也沒有在該處設防,要小心流竄的小股越軍襲擾。

約在上午7點,8輛卡車終於抵達果剛地域。二連隨即分成左、中、右三股迅捷衝上山頭,搶佔制高點修築防禦工事。其餘工作人員分成兩組,一組負責挖掘,二組負責收集燃燒的木材。按地圖座標很快找到了掩埋烈士的準確位置,趙政委當即命令民工開挖。誰知,當剛剛挖開碗口大的小洞口時,一股異味噴湧而出,幾乎令人窒息。隨即成群的綠頭蒼蠅,象黃蜂一樣“嗡嗡嗡嗡”地飛了過來,直撲剛剛開啟的小洞口瘋狂地亂碰亂撞,大夥趕緊戴上防毒面具。

我和一組民工繼續挖掘,將口子從碗口大小逐漸挖開挖大……呈現在眼前的,雖然仍是一排排穿著綠軍裝的烈士遺體,但是,由於已經埋了二十餘天,遺體已經腐爛,已經面目全非。只要稍微撥動,遺體就肢解,成了一支支變了色的胳膊,一條條變了形的腿、一個個變得面目全非的頭顱……。,那情形真的是慘不忍睹、不堪入目。無聲的淚水湧上了眼眶,淚水沿著防毒面具的透氣空直往外淌。趙政委要求大家一定要輕輕地、謹慎地挖,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將每一支胳膊、每一條腿和每一個頭顱,輕輕地放置在木板上。此時,老鴉在上空盤旋,發出“呀呀呀呀”的悽慘叫聲,蒼蠅在四周“嗡嗡嗡嗡”亂撞亂飛……我們臉上流著汗,眼裡含著淚,心裡淌著血……不停地聽到趙政委在用哽咽的嗓音喊道:“慢點!慢點!小心點!小心點!”

大約在上午十點鐘,突然山頂傳來“突突突突”的機槍聲和迫擊炮聲,約莫持續了十幾分鍾槍聲才停止。隨即通訊員報告,約有十幾人的小股越軍前來襲擾,二連用機槍和廹擊炮送走了他們。

拆民居的戰友和民工將木頭運來了,很快搭成了長約十五米、寬約四米、高約一米的木棺樣的長方形木堆,真象一個巨大的棺木。我們將烈士遺體輕輕堆放在木堆上,小心再小心,輕放再輕放。整整四個多小時,終於,將所有的遺體都搬運到了這個大木堆、大木棺上。

約在中午12點,在木棺樣的木堆上,澆上了好幾桶汽油。趙政委領著全體人員在大木棺前肅立,舉著火把對著蒼天高喊:“戰友們,一路走好!”隨即將火把擲向木棺,所有人唰地舉起右手敬禮!

熊熊烈火騰騰地燃起,烈焰直衝雲霄,真好象英烈們手攜手、挺胸膛,微笑著奔向天堂。那燃燒發出的“噼噼啪啪”的聲響,真好像英烈們在高喊:“祖國,我們盡力啦!”

那火,足足燒了三個多小時……

那味,瀰漫在大大小小的山谷間……

那煙,一縷縷清沏有序地飛向北方、迴歸祖國……

下午3點火滅了,全體人員開始搜揀骨灰。黑的是炭,白的是骨灰。經過兩個多小時小心細微的千挑百揀,終於將白白的骨灰分裝於108個麻袋,標上了烈士姓名和部隊番號。

然後,又將黑黑的木炭翻了幾遍,唯恐遺漏一丁點烈士的骨灰於異國他鄉……

然後,將裝有烈士骨灰的麻袋迎送上車……

然後,將燃盡的木炭統統埋入大坑,鋪上從遠處挖來的草皮,儘可能的恢復其原樣。

1979年3月11日,烈士的骨灰全部迎送回國內,掩埋在廣西龍州縣烈士陵園。此戰,我師陣亡烈士227人,年齡最大的48歲,年齡最小的18歲,職務最高的副團職。。。。。

青山處處埋忠骨——42軍士兵普通一兵的對越自衛還擊戰《浴血28天》

作者語:《浴血28天》--一個42軍士兵的戰爭回憶,終於成書。一路走來,感慨頗多。從《生死28天》到《穿插越北的生死歷程》、《血戰越南》最後定《浴血28天》。幾易書名,讓眾多熱心讀者在各公眾平臺上閱讀造成混淆,深表歉意。

不管您是否親歷了那場戰爭,或是新的戰友,或是研究者,《浴血28天》將帶您親臨戰鬥的現場,瞭解真實的戰爭實況,也是可作為最誠摯真實的愛國主義教材教育下一代。

《浴血28天》38元/本(含快遞費)只是成本費,更主要的是值得我們擁有。

至此,在八一建軍節到來之際,向所有參戰英雄及其家屬致以最崇高的慰問與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