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掐指一算，30週歲了。再不寫翻譯腔（translationese），自己真要老了。
我們在漢譯英的過程中創造出了大量的中式英語，而在英譯漢時又染上了翻譯腔，我大中華人民群眾的智慧果然無窮無盡。我敢說，隨便找出一個透過專八的人，給牛津書蟲低階版的讀物讓他翻譯，也難免出現翻譯腔。
翻譯腔是指翻譯出來的譯文有洋化現象或不符合漢語的習慣表達方式。表現為譯文不自然、不流暢、生硬、難懂、費解等特點。尤其是在英譯中時，有些人翻譯出的中文讓人啼笑皆非。
我仍然記得自己求學時班主任痛心疾首地說：“你們這些人，學會了英文卻忘了中文，都快不會說人話了。”
我畢業之後才明白，班主任指的應該就是我們的“翻譯腔”。
本人才疏學淺，以現在這個年齡談翻譯腔也只能談些皮毛，更希望與大家相互交流，不當之處，請不吝賜教。
我個人認為，造成翻譯腔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幾種：
首先
，我們對一些詞彙短語尤其是連詞及連詞短語的理解過於侷限在之前老師給出的解釋，如when，until（till），so。。。that，too。。。to等，長此以往讓我們養成了“先入為主”的不良習慣，按照老師給出的釋義生搬硬套進譯文，就會造成翻譯腔。
其次
，我們對“忠實於原文”含義的曲解。很多人譯出的文字與原文的表意與結構完全一致，認為這種“面面俱到”的一字不差之法就是忠實於原文。然而，我們卻忽略了翻譯更應重視的譯文通順，自然的要求。於是，我們的譯文往往忽略表達習慣、句子成分的位置、省略及轉換用法等，一味追求所謂的“忠實”，像極了不會說人話的線上翻譯軟體。
其三
，影視譯片及翻譯質量不佳的英語名著把我們帶進了溝裡。我接觸的第一部美劇是《成長的煩惱》，彼時網路並不發達，美劇是透過電視臺從海外引進的，然後進行配音和翻譯，就是由八一廠那種單位負責。還有就是英文名著中文版，《金銀島》一書中滿篇皆是“你可以相信我的話”（譯者對西爾弗口頭語的翻譯），那時，我還以為他們的翻譯是很正宗的，於是開始刻意模仿，後來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模仿的是翻譯腔啊，大寫的尷尬。
其四
，學習文言文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我們的中英互譯能力。老師經常要求我們將文言文翻譯為現代漢語，而學生與老師之間早已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點到為止。因此譯出的東西也就是生搬硬套的字面意思，毫無美感。
此外
，譯者對原文理解有偏差，不透徹，甚至是對作者原意的曲解都會造成翻譯腔問題。
翻譯腔嚴重的譯文有形無神，活脫脫一頭四不像。
經過總結，我現以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亂世佳人》及譯者陳良廷的翻譯為例，列出最常見的翻譯腔問題及處理方法，與大家共同探討、進步。
一、連詞翻譯腔
連詞的翻譯是翻譯腔的重災區，我想連詞自己都覺得冤得慌：“老子本來負責連線句子或句子成分，讓文章讀起來能流暢通順，一氣呵成，誰想到讓你們譯了個亂七八糟。”
1.關於連詞when在從句中的翻譯問題
這是翻譯腔中很典型的一個問題，很多人看到由when引導的從句時，不管三七二十一，對when的翻譯僅僅侷限於“當……時”，老師只交過我們when引導時間狀語從句，意思就是“當……時”。
英語文章中經常出現大量由when引導的時間狀語從句，一概譯為“當……時”顯然不妥。試想如果一篇文章中充斥眾多“當”字，猶如經過公式推算而成的文字，作者的文章已經難免大打折扣，也無益於讀者的閱讀體驗。
我們一起來看一下譯者陳良廷是如何處理“when”的翻譯問題的。
①
下圖的畫線句子中出現了when，後接一個過去分詞作時間狀語。
翻譯腔譯法：
斯佳麗長得並不美，但是當像塔爾頓家孿生兄弟被她的美麗迷住時……
我們再來看譯文：
分析：
譯者並沒有翻譯為“當男人像塔爾頓家孿生兄弟給她的美麗迷住時”，而是用了一個“一旦”來進行處理，好像有了那麼一點條件狀語的意味。首先，這樣譯讓句子讀起來朗朗上口，符合中文表達習慣。其次，文章主人公斯佳麗長得不美卻由很“勾人”的特徵以及男人面對這種女性時的“愚蠢”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
②
下圖中又出現了when，並且引導了時間狀語從句。
翻譯腔譯法：當她知道你們在城裡時……
這樣譯似乎並無不妥，但我們在翻譯時總是要反覆醞釀，推敲，力求譯出的文字表達最為恰當，通達。
我們來看一下譯者是如何處理的：
分析：
將譯文與上圖的原句字字對應後，我們發現譯者將when的意思完全省略掉，沒有譯出，這不失為一種聰明的處理方法，及免去了“當……時”的尷尬，又不影響讀者理解和作者的表達。
不過，譯無定法，剛才說過翻譯就是不斷推敲，打破和重組。我個人感覺如果此句譯成“
要是
艾爾辛太太得知你在城裡，一定大喜過望來請你參加婚禮。”會更好一些。
③
下圖中的when又與前兩種情況不同，我們仔細看一下，句子並不複雜。
翻譯腔譯法：
當他關上身後的門時，瑞特趕緊來到她跟前，湊下頭來。”意思並不通順。
我們一起看一下譯文：
分析：
譯文中沒有“當……時”，甚至沒有刻意譯出when，只是非常自然地用了一個“便”字，就將兩個句子順理成章地連了起來，讀來毫無翻譯痕跡。而when在這裡更像是用來指明關門和走到她跟前這兩個東西幾乎是同時發生，動作雖有先後，關門在前，走在後，這裡的門字後面省略了一個後字，但不譯出也無傷大雅，恰恰強調出瑞特迫不及待要去和斯佳麗親熱的猴急心理。
2.關於連詞until（till）的翻譯問題
not。。。until的結構我們已經非常熟悉，意為“直到……才”，但until單拿出來翻譯時，很容易有翻譯腔，我們對until的理解只停留在“直到……”這層意思上，其實在翻譯until時更要注意的是強調until引導句子的結果或造成的後果。
下圖中的畫線句子的結構依舊很簡單，如果硬要將until翻譯為“直到……才”，會出現典型的翻譯腔，讀起來牙磣。
翻譯腔譯法：
她要讓他們受到鞭打，直到他們背上血流成河。
下面我們再看譯文：
分析：
畫線的譯句中也沒有出現任何“直到……”的字眼，大家注意“把他們一個個抽得皮開肉綻”，抽得皮開肉綻其實是前面用鞭子這個動作的一種結果或後果，這樣一連線，句子結構瞬間變得緊湊，不必說話說了一半硬插進去一個“直到……”，破壞這個句子的完整性。
3.關於短語so...that/too...to的翻譯問題
單拿出這兩個短語，大家都知道前者意為“太……以至於……”，後者是“太……不能……”，這是學校里老師教給我們的，但如果在翻譯句子時還將這種結構如此翻譯，就會給人一種非常明顯的翻譯痕跡了。
下圖畫線句子中有so。。。that結構
翻譯腔譯法：
心中充滿如此多惡毒的語言……以至於她永遠不會忘記……
下面我們再看譯文：
分析：
譯者沒有譯出so。。。that，卻已經足以讓讀者發現這是一個結果狀語從句，但並沒有可以去強調。結果是什麼？結果就是她一輩子不會忘記這封信和寫信人，誘因是什麼？誘因就是充滿惡毒的語言……我特別欽佩譯者這種舉重若輕的處理方法，明著是縮減了需要翻譯的成分，但譯文什麼都不缺，讀起來還通順。
接下來我們看too。。。to結構。這個我就不上圖了，隨便找個句子舉例吧。
She is too tired to lift up her baby。
翻譯腔譯法：
她太累了，不能抱起自己的孩子。
流暢譯文：
她累得筋疲力竭，連寶寶都抱不動了。
分析：
同樣對於too to的結構沒有任何翻譯痕跡，自然而然就譯出了這句話，並且強調了她累了之後的一種後果。
總結：
關於連詞的翻譯腔問題就講到這裡，大家可以發現無論是when，until還是so。。。that或too。。。to，不要認為記住when有“當……時”“一旦”和“如果”之意就萬事大吉了。其實when有時候還可能表示條件之意，相當於if，這些是譯者為使譯文流暢進行的加工，千萬不要死記硬背。
大家要做到學會舉一反三，平時多加練習，尤其是對連詞的翻譯，應該發揮出連詞本身的作用——
連線詞句又不喧賓奪主，其實最好的方法便是隱去不譯，不過仍需要找到兩句話之間的一種關係，才能讓譯文少了連詞之後依舊完整且不生澀。
下期預告：
下期將釋出《在通往英語高手的路上有一種殤，它叫“翻譯腔”（中）》，主要講一下定語從句、被動語態的翻譯腔及解決辦法，敬請期待。
翻譯腔趣事：
《復仇者聯盟2》在大陸上映後，有人對字幕的翻譯提出了質疑，影片中美隊的一句“You son of a bitch。”被八一廠譯製團隊翻譯成“你個老夥計。”一時成為大家瘋狂吐槽的物件。有人感慨：當了這麼多年英語戰五渣，這次終於在專業人士前抬起了頭。我可是能把“You son of a bitch。”翻譯得信達雅的人啊！
雖然八一廠譯製部對此給出了迴應：時間緊，任務重，翻譯有不當之處實屬正常。但這依舊毫不留情面地折射出我國譯員良莠不齊的水平現狀以及翻譯中最大的攔路虎——翻譯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