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光南舉報了柳傳志什麼問題

倪光南、柳傳志為什麼分道揚鑣

合夥衝突,分道揚鑣:倪光南告什麼狀?為什麼告狀? | 柳倪價值方向之爭

此文‬來自‬3 年前專欄:

聚變商學院

作者‬:《合夥人制度》《組織聚變術》作者‬

倪光南舉報了柳傳志什麼問題

一:院士兼聯想總工倪光南,告什麼狀?

1995年6月,中科院經過多輪調查後,公佈了部分資訊,說:倪光南主要反映柳傳志兩大問題:

一是,在內部管理上集權,不聽同事意見,在研發專案決策上,獨斷專行;

二是,在香港聯想上市時,暗箱操作,利用北京聯想的貸款為港資方提供貸款負債持股,存在個人經濟問題。

很顯然,在全球PC產業升級、國外品牌衝擊、主力漢卡業務下滑的大背景下,總工倪光南在技術路線、業務結構、管理模式和利益追求上,與總裁柳傳志出現了嚴重的認知衝突。

在倪光南看來:

1。 技術路線上,要繼續向上遊發展、向底層突破,要標杆英特爾、IBM國際一流企業,進行晶片、高階整合領域的自主技術研發,用全產品線思路,用新產品帶領聯想走出低端競爭,抵禦外部衝擊。

2。 業務結構上,要孵化新的技術產品,進入通訊市場,而不止依靠電腦業務。

3. 管理模式上,作為總工,要有技術權威,在做什麼不做什麼方面,總工要有研發決策權,經營和財務要給予大力支援,而不是牽制甚至控制。

4。 利益追求上,要一心為公,不能揹著大家、揹著組織(中科院),讓自己的親屬牽扯到聯想的業務,更不能為外人(港方股東)提供貸款,讓其負聯想的債,持聯想的股,損害國家利益。

對比看,總工倪光南要的是,加緊投入,自主開發,在其技術主導下,進行新技術和多業務的雙擴張;

總裁柳傳志要的是,控制投入,能外部合作購買的,不自主開發,少冒風險,收縮技術和業務線,專注PC成熟領域的利潤積累。

倪光南認為柳傳志集權專制,不尊重總工意見;柳傳志認為倪光南技術獨斷專行,不考慮公司經營,排斥非技術部門工作要求。

倪光南認為柳傳志在香港聯想上市、為港資方股東提供了利益輸送,可能中飽私囊;柳傳志認為倪光南目光狹隘、惡意猜測、不懂聯合經營、借勢發展。

倪光南認為柳傳志打壓自己,限制技術話語權;柳傳志認為倪光南不服管理,恣意妄為,破壞整體團結。

1994年上半年的一天,已經帶領聯想完成自主主機板開發、系列品牌機制造、並支援聯想一舉拿下行業銷量第一的總工程師倪光南,憂心忡忡地敲開總裁柳傳志的辦公室,這次他要跟柳傳志商議一件要事,他想把主攻通訊市場的“程控事業部”,變更為“子公司”體制,好扶持這個新業務快速成長。在他看來,程控交換機上馬一年來,發展順利,入網資質早已拿到,研發的產品還被採購進入了中南海的國辦和中辦使用,品牌背書和使用者示範影響力都非常有力,發展前途一片光明。

緊要的是,南方的華為公司,正在磨刀霍霍,大力研發和推廣程控機專案,如果不趁華為立足未穩之際,大舉發展,很可能會被這家小公司趕超。

但是,憂慮的倪光南對此次溝通心裡沒底,柳傳志可能不會支援他的想法。此前一年,柳傳志已經否決了他牽頭並聯合復旦大學和長江計算機公司組建“聯海微電子設計中心”,推動聯想進入晶片設計和積體電路領域的簽約一事,加上前一陣子,兩人因撤換司機一事和撤換財務總監兩事,鬧的很不愉快,

倪光南甚至說出了“你要是這樣做,我永遠和你沒完”的氣話。事後,嘗試修復關係,擺正立場,想要拉回到正常軌道的柳傳志,給倪光南寫了封私信,細數了其中緣由,回顧了兄弟友情,直指倪光南的種種問題,期望倪光南能珍視合作,及時調整。但事與願違,反倒雪上加霜,倪光南沒能正面解讀柳傳志傳遞的資訊,反倒對信中柳傳志數落他內向、小題大做、不搞團結的說法,大為不滿。

於是,耿耿於懷的倪光南,沒有對柳傳志的信,做出柳傳志期盼甚深的響應回覆。

在沒有修復雙方裂痕的情況下,倪光南對這次貿然上門溝通,顯然是高估了自己在公司的領導地位,也高估了柳傳志曾經對自己大力支援的穩定性。同樣耿耿於懷的柳傳志,早已對倪光南的偏執、好鬥、狹隘、小題大做、破壞團結,失去耐心。更要命的是,如今的聯想,早已不是當初一無所有、夾縫生存的計算所公司,而是年收入達17億,具有自主品牌研發、製造、銷售一體化,依然在香港上市的聯想集團;如今的國內PC產業也早不是,單憑一個聯想漢卡打天下的落後市場,而是技術全面、品牌林立,競爭領域充分開放的全球化產業市場,只要有錢,聯想可以買到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如今的技術團隊,早已不是當年屈指可數、人才稀缺、唯倪光南馬首是瞻的團隊,而是內部後備如雲,外部隨用隨取的市場人才供應狀態。柳傳志之前倚重倪光南的所有基礎,正在土崩瓦解,隨風散去。柳傳志對倪光南的信任基石,也隨著意見不合、性格差異和爭吵不斷,名存實亡,不復存在。

一句話,在柳傳志心裡,總工倪光南,雖然功勳卓著,但不是不可替代!而在倪光南的心裡,也多少預感到,聯想也不是離開自己不能發展的聯想。在柳傳志寫給倪光南的誠摯信件,未獲答覆的那一刻,柳倪之間溝通的大門,已經轟然關閉。只是,天真、不善溝通、略顯封閉的倪光南,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兩年前因為設立總工辦一事提出辭職,而被柳傳志全力挽留的那個總工程師;更沒有意識到,這次登門拜訪主動溝通,即將成為徹底炸裂兩人十年兄弟合夥關係的歷史性衝突。

雙方落座,沒有寒暄,直奔主題,在倪光南開門見山說了意圖之後,柳傳志直視倪光南數秒,又沉思片刻後,說了兩個字:不行。

倍感挫折和羞辱的

倪光南,火冒三丈,跳起來大吼一句:我堅決跟你幹到底!然後摔門而去。

自此,十年合夥,反目成仇,倪光南開始了向中科院、主管單位、全國人大,甚至時任國家和政府領導人長達4年的持續上訪告狀。

二:倪光南,為什麼告狀?

是因為管理上,柳傳志削了倪光南研發決策權,沒再全力支援倪光南嗎?是因為經濟上,柳傳志為了香港聯想上市、為了私利暗箱操作為港資方提供貸款增資持股嗎?要準確回答這個問題,要從必須進入到兩人的文化使命價值觀層面,進行深度剖析。

徹底反目:文化衝突,升維的柳傳志,降維的倪光南

且放下柳倪之爭,把目光放到創立聯想之前,柳傳志和倪光南,分別所處的狀態。

1984年之前,柳傳志40歲,身份是中科院計算所助理研究員(另一種說法是“實習研究員”),剛剛調到人事局做些幹部服務工作,全家7口人擠在不足12平方、由腳踏車棚改造的單身宿舍中,收入低微,工作枯燥乏味。當時的柳傳志,正為自己迷茫的前途和困頓的生活處境苦惱不已,迫切希望放手一搏,改變低端境遇。

倪光南呢?45歲,中科院計算機專家,剛從加拿大國家研究院開展了2年交流研究回來,拿過4。3萬加元年薪、熟悉晶片微處理和程式語言,成功開發了國內獨一無二的漢卡微機,正跟國內幾家企業開展合作,生產推廣相關產品,準備一展技術報國的宏圖大志。按倪光南後來的說法,叫:“大型計算機的研製,我灑過汗水;國家級科研成果,我取得過;中科院重大科技成果獎,我也拿過數次。但遺憾的是,這些成果至今還躺在獎狀上,一直沒有成為產品。

應該說,1984年的柳傳志,是正處在低谷,想要向上發展的轉折時期;而1984年的倪光南,則是正處在為高位,要向下俯衝,進行產品和收入變現的發展時期。用句時髦的話叫:

一個是升維突破,一個要降維打擊,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這是背景差異。

文化性格上呢?

柳傳志是企業家文化,倪光南是工程師文化,兩人在底層邏輯上,有明顯的不同:

1。 柳傳志圓滑,善於溝通交流,為了大目標做出妥協;倪光南偏執,只專注技術,對人情世故不感興趣,也不善於處理人情世故的事情,在小目標、小細節上,堅持原則。

2。 柳傳志考慮經營,重視市場,在發展的大問題上,方向感強,有控制力;倪光南考慮技術,重視細節,在技術的領先度上和獨立性上,很執著,也有控制力。

3。 對待技術,柳傳志考慮的是轉化為產品,再轉化為市場銷售的能力;倪光南考慮的是產品效能的達標、完善,至於是否能銷售,不是自己首要考慮的問題。

4。 對待同事,柳傳志善於以妥協換團結,抱團發展;倪光南堅持己見,不做妥協。

5。 對待利益價值,柳傳志既考慮股東要求,也考慮團隊訴求,能夠設身處地為團隊爭取回報,這在1994年幫助香港聯想的港資方負債持股,和1995年聯想股改時為團隊爭取了35%的股份這兩件事上充分體現出來。而倪光南則沒有考慮過分利和分股的事,專注於技術地位、技術身份上的認同,滿足於自己作為中科院研究院、聯想高管的工資性收入。

這些文化衝突,在聯想的初創期,根本不會有任何影響,反而會因為兩人在經營技術上的互補優勢,產生合夥協同作用。而且,在初創期的公司使命、願景、價值觀上,不會有任何衝突,因為此時的聯想,沒有太多選擇。

而到了1994年前後,在已經成為龐然大物,年創十多億營收規模的時候,擺在聯想的業務賽道,已經不止一條,而是多條。是技工貿,還是貿工技;是發力整機,還是發力核心技術;是PC業務,還是通訊業務;是對標國內,還是對標全球;是專注一個領域,還是拓展多個領域……

聯想,需要抉擇。柳傳志和倪光南,也需要判斷。

這對合夥走過十年的老哥們,終於還是在判斷、抉擇面前,輸給了文化衝突。

那麼,一個合夥團隊,應該如何形成和維護自己的文化、使命、願景和價值觀,才能深度不合夥,避免中途分道揚鑣呢?

此文只代表作者觀點。僅在司馬南掀起的“攻聯倒柳”風暴中,提供更多的參考資料和他人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