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汽崛起:“複利”的威力

文|周開平

圖|網   絡

2016年初夏的一天,北京的柳絮還沒有飄盡,廣汽董事長曾慶洪一行直奔位於朝陽公園附近的樂視大廈,進入賈躍亭的辦公室。

那時候,造車新勢力風起雲湧,資本翻騰。蔚來、理想和小鵬汽車都成立不到兩年,製造板塊負責人還蹲在河北的鑄件廠搶資源、搶機床。樂視汽車已經搞了一場盛大的釋出會,亮出了樣車。

樂視汽車的新玩法,刷爆汽車朋友圈。它在聲勢上揮出一拳,打懵了很多傳統車企和新勢力對手。汽車產業變革似乎頃刻將至,百年“汽車大廈”在潮湧的輿論中,也似乎成了矗立風中搖曳的秋葉。

心態開放的傳統車企高層,都想知道造車新勢力到底在玩什麼:去和他們聊天,甚至嘗試進行合作,是看懂新思維最好的辦法。

剛熬完通宵,紅著眼、穿著運動裝的賈躍亭,接待了曾慶洪一行。期間,曾慶洪問賈躍亭,老賈你打不打球?賈躍亭答,不打。曾慶洪又問,那你有什麼愛好?賈躍亭說,工作。

網際網路式思維、行為方式,讓汽車人倍感新奇。本質上,原上汽高管丁磊、張海亮,原廣汽高管高景深等傳統汽車人,縱身跳入樂視造車,都是因為網際網路思維在傳統思維的邏輯上,鑿開了一個透光的口子。

不久,廣汽宣佈和樂視合作,啟動汽車網際網路生態圈專案。合作的領域似乎很廣,但核心其實只有一個,廣汽為樂視代工生產汽車。後來蔚來汽車找江淮代工,小鵬汽車找鄭州海馬代工,都是這套思維的延續。

不過,令廣汽沒想到的是,只過了兩個月,樂視汽車就在浙江莫干山拿下來一大片地,準備自建工廠生產汽車。曾慶洪給賈躍亭打了個電話,宣告合作中止。

兩年後,賈躍亭在美國搞出FF91,邀請曾慶洪去看了樣車,但再也沒有重燃合作之火。曾慶洪也沒有評價FF91,回來後說了一句,老賈還是有情懷的。

同樣是擁抱網際網路造車,不同型別的公司結果可能完全不一樣。北方的一家地產商後來接手了樂視汽車,掉進了窟窿裡;後來南方的地產商看了FF91,也斥巨資含淚演完一段短暫的苦情劇。

這是發生在過去五年裡,全球汽車史上最大投資狂潮中的一個縮影,參與者用波瀾壯闊來形容。

兩種結局以截然相反的方式寫進汽車史:有人為此付出了高昂代價,有人遠走他鄉,有人深陷泥淖至今無法脫身;也有人參與其中,又側身而退。“野蠻人”揮金如土試錯、踩雷,傳統車企輕鬆避開雷區。

應了那句老話,內行看門道,造車終究逃不出汽車產業的規律,不是有錢就能玩。

幾年後回望,“輕舟已過萬重山”。

廣汽的銷量排名,由2016年國內車企集團的第六,上升至2020年的第四,超越長安和北汽,僅次於上汽、東風和一汽。

廣汽崛起:“複利”的威力

01

滾動發展就像複利

2018年-2020年,中國整體車市並不樂觀,三年負增長將很多車企打得七零八落:一二線車企座次重排,三四線車企被迫轉型,再往後的車企直接出局。

法系車和美系車,都遭受了巨大的衝擊,市場份額縮水嚴重;自主品牌中的力帆、華泰、比速、幻速等退出市場。

整體產銷從2017年的最高峰近2900萬輛,降到了2020年的2400多萬輛,“蛋糕”少了400多萬輛。所有的玩家,必須接受一個殘酷的現實,在存量市場裡肉搏。

從結果來看,廣汽是增量市場到存量市場中切換得最好的車企之一。在大市不景氣的狀況下,廣汽在 “十三五”期間,產銷量超過990萬臺,累計實現銷售收入超過了1。7萬億,工業總產值是1。4萬億,利稅2758億元。

在汽車行業內,廣汽一直被稱為最會賺錢的車企。按照“十三五”計劃,廣汽平均每年要實現450億元利稅。“我們提前三年就完成了,最高的一年利稅達到670多億元。”曾慶洪說。

汽車是規模經濟,但規模和利潤不是絕對的正相關。好比大眾和豐田規模相近,但豐田的利潤是大眾的三倍。

曾慶洪把這條準則,上升為做決策核心依據:“這是重要指標,企業的目的就是要賺錢。你講產值達到多少千億,但是虧的,有什麼用呢?”

曾慶洪總結,造車賺錢的秘訣其實只有一個:產能利用率。當初很多人不太明白,為什麼曾慶洪要去找賈躍亭,其實背後就是因為存在提升產能利用率的機會。

在廣汽旗下,廣本和廣豐的投資建廠,一直堅持一條紅線,產能達到80%,才能啟動第二工廠的建設。

“兩塊田”是廣汽的利潤奶牛。2020年的產能利用率,兩家車企都達到了150%。“你們相信嗎?150%!人家一臺車固定成本攤分成本6萬,廣汽攤分可能少1萬,我就賺錢。”曾慶洪說。

廣汽從1998年和本田合資起,開始推行“小投入、快產出、滾動發展”,

類似於我們常說的“複利思維”,滾雪球。

我們查了一下,百度對“複利”的解釋是,使一件事物按指數增長的一種思維方式。

廣汽最後將“複利思維”上升到投資指導準則,從合資企業推廣到集團,再返回到其他合資和子公司。這種思維方式的核心是,

只要少犯錯誤,雪球的變大速度會成指數級。

用了20多年,廣汽將這條規則磨成了企業上下都認同的價值觀。廣汽在“十四五”規劃中,重點提出了提升單車效率。“廣汽銷量200萬輛,如果一輛車上下浮動2-3萬元,就是淨利潤600個億的浮動。”曾慶洪說。

02

突破合資界線

2020年,廣汽埃安的銷量將達到6萬輛。“新能源車銷量躍居行業前三,算上積分買賣的費用,我們的新能源車企就不虧了。”曾慶洪說。

廣汽埃安盈利的核心之一,還是產能利用率。廣汽埃安在化龍的工廠,規劃20萬輛,但分期建設,目前建成的只有10萬輛。按照曾慶洪的規劃,產能利用率超過80%,才啟動工廠的二期建設。

而且,廣汽還留有一個後手,廣汽埃安的工廠,除了生產埃安車型,也為廣汽蔚來、廣汽豐田、廣汽本田、廣汽三菱等等合資車企生產純電動車,產能利用率進一步提高。

廣汽埃安創造的第一中,目前最有價值的可能是,全球新創新能源車企中最快盈利的公司。

另一個層面,廣汽也透過新能源車打通自主和合資。全球汽車格局、汽車消費以及國家的合資政策,推動了中外合資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品牌、技術和車型都不再絕對依賴外資。

汽車合資由單向引入,變成了雙向融合。“我們合資合同裡沒有說引進中方的技術。以前是合資合作引進外方的技術,中方提供市場的資源,現在是大家怎麼共享資源。”曾慶洪說。

這並不容易。日式思維循規蹈矩,合同裡沒寫,一般意味著沒有商量的餘地。

廣汽的純電動車iA5引入廣豐,背後的意義絕不只是多一個銷售渠道,提升純電動車的產能利用率,更深層次“隱喻”是,合資的界線被瓦解,一個新合資時代悄悄來臨。

接著,這款車引入了廣三、廣本等合資車企。再後來,廣汽和豐田的合作,由合資造車延伸到了包括產品、技術、服務、出行領域。“我中有他,他中有我,建立真正市場化的合作。”曾慶洪說。

幾乎是同時,融合的維度進入到品牌文化層面。一個標誌性事件是,在合資公司裡,過去只用外方的品牌標識,後來換成了廣汽和外方品牌標識共存。

這當然不是公司內部行為,而是在公開市場上,獲得了消費者對於廣汽的認同感;合資雙方在更深的價值層面上,也呈現出更大的對等。

有人把股比限制放開後的時代,稱作後合資時代。沒有了政策紅線,合資合作更不應該是對立文化,而是共贏文化。

說到底是基於對對方的理解,去求同存異。廣汽董事長曾慶洪曾在日本學習,又在廣本工作多年,很懂本田;總經理馮興亞曾任廣豐執行副總經理,也對豐田文化有很深的研究。

恰好本田現任社長八鄉隆弘,曾在本田中國任副本部長,本田技研(中國)就位於廣州,和廣汽有較好的往來;豐田社長豐田章男也在2018年前後多次赴廣州,並參觀了廣汽研究院。相互欣賞的成分越來越多。

廣汽和本田、豐田的合作,因此進入了最好的階段。廣本和廣豐的產能都將擴充到100萬輛。到“十四五”末期,廣本和廣豐的銷量可能都超過120萬輛,雙雙進入國內一流合資車企“俱樂部”。

廣汽式合資關係的處理,看似波瀾不驚,最終效果卻遠好於中外雙方天天搞鬥爭的合資。

目前國內車企集團排名第二和第三的東風、一汽,年銷量都在350萬輛級,其中東風的乘用車銷量不到300萬輛。

廣汽2025年的目標是年銷350萬輛,廣汽未來在國內車企集團排名中,極有可能進入前三。

這可能是中國汽車史上,跨度最大的一次排名超越。

03

越洗牌越要向內看

汽車市場的不確定性快速疊加,從國際形勢到存量競爭,從油耗法規到外資擴股,從合資下探到消費升級,未來的競爭環境比過去更加嚴峻。

作為廣汽的掌門人,曾慶洪想的是,如何從多個角度觀察這種不確定性,把企業和團隊變成解決問題的變數,刀刃向內。

新世紀的20年代,可能是一個超級時代。

12月初,深圳的馬化騰內部發文稱,網際網路即將大洗牌,騰訊要向內看。汽車的大洗牌比網際網路早幾年,在離深圳150公里外的廣州,曾慶洪已經向內看了好幾年。

“內部改革已經推行了幾年,真正完成要到‘十四五’末期。”曾慶洪說。車企的體系架構和鏈條,遠比網際網路企業龐大和複雜。競爭的決勝週期,也比網際網路漫長。

2018年底,廣汽開始推行職業經理人改革。馮興亞、吳松、李少、王丹、陳漢君轉聘為廣汽集團職業經理人,其中馮興亞任廣汽集團總經理,吳松、李少、王丹、陳漢君任廣汽集團副總經理。

企業最核心的生產力是人,廣汽改革的第一步,是從管理層開始解放人。

廣汽崛起:“複利”的威力

隨後,延伸到組織機構。“國企的關鍵還是體制機制,這很重要。廣汽要對標一流企業,世界領先,組織機構必須要變。”曾慶洪說。

2019年底,廣汽推行了大部制改革。廣汽成立一個經營管理委員會,來管理自主品牌,進行研發、生產、銷售、採購一體化。在頂層設計上對標的車企,是曾慶洪最熟悉的本田汽車。

儘管本田全球排名第7,單品牌銷量可以進入全球前五,但競爭格局和技術革命風雲突變,令全球一流的車企充滿危機感。2019年4月,本田啟動改革,把研發、銷售、生產、採購四大板塊合在一起,推行一體化。

日本車企普遍遵守傳統,不做輕易的調整。本田在這一輪變革中,甚至打破了其堅持70多年研發獨立的原則。核心只有一個,

就是效率優先,簡化審批層級和降低溝通成本,提升反應速度。

過去十年人類的數字化和資訊化革命,徹底改變了社會,也改變了傳統制造業。從市場決策到生產排期,都可以用資料瞬間做出判斷,組織架構必須跟得上技術的步伐。

在廣汽內部,數字化程度已經可以做到即時決策。在曾慶洪的辦公室裡,正對著辦公桌有一臺監測顯示屏,廣汽旗下各個品牌全國各個區域的終端銷售狀況,都實時顯示在上面。

“我們全放權,人事權、考核權、分配權全部下放。第一步把它一體化,慢慢能夠真正對標本田,採購、銷售收回總部,總部真正定位管控、運營管控,把協調效率、效應釋放出來。”曾慶洪說。

04

不做預設的創新

網際網路造車的世界新奇而刺激,去年還是“2019年最慘的人”,半年之後就可能成為資本市場裡“最幸運的人”,公司市值超3000億。

有人問曾慶洪,羨慕嗎?

曾慶洪笑著擺了擺手。

廣汽崛起:“複利”的威力

2020年全球汽車行業最大的怪相是,所有人都在關注虛擬實力,而忽視了真正的實力。

單從銷量上看,不要說國內排名前十的車企集團,就連廣汽旗下的廣汽埃安新能源,都甩了造車新勢力一條街。以目前的銷量推算,頭部造車新勢力蔚來今年全年的銷量大概為4萬輛,而廣汽埃安是6萬輛。

人類天性喜愛懸念,這就和人類天生喜歡賭博一樣。

李斌從不對外公佈蔚來的年度目標銷量,而廣汽埃安總經理古惠南,早早就公佈了,明年的銷量目標為9萬輛。

可以肯定的是,廣汽埃安的成長性越來越確定。古惠南和副總經理肖勇的“南勇”組合,只用了三年,就將銷量做到了累計10萬輛。連曾慶洪都驚呼:“超乎我的想象,遠超預期。”廣汽的“十四五”規劃,將廣汽埃安定位為突破點。

理論上,

埃安是廣汽一場沒有任何預設的創新,像星辰大海。

將汽車變成未來科技,其實不是一個汽車的命題,而是一個人類學問題。所以,這場創新對掌舵者要求非常高,他不應該只是一個汽車人,而更應該是一個對人類未來有深度理解的預言家。

某種意義上,廣汽內部挑選出來的創新型悍將古惠南,就充當了這個角色——透過觀察未來科技、人工智慧和人類的發展趨勢,來決定埃安走向哪裡。

有人把新一代汽車的連線萬物,

作為這個時代裡,“進入歷史的機會”。

但歷史的最初五年,已經有90%的造車新勢力黃了。歷史首先不是理想主義,而是生存問題。

廣汽給新能源汽車制定的2025年目標為年銷70萬輛:一半由廣汽埃安來完成;另一半將分解到旗下合資公司。

在智慧化層面,廣汽預計2025年將實現L4級自動駕駛商業化運營。L4級意味著基本上實現高度的無人駕駛——一個劃時代意義的節點將發生在5年後。

汽車產業的規律是長期主義,

而網際網路熱衷於燒錢和快速迭代,兩股思維的衝突只有時間能磨合。

在這個漫長的階段,什麼最寶貴?“資金為王,沒有錢什麼都是假的。手頭抓著幾百億,我什麼都不慌。”曾慶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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