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冷門皇帝的一生,完美的演繹了一句話——屠龍勇士,終成惡龍

這位冷門皇帝的一生,完美的演繹了一句話——屠龍勇士,終成惡龍

(閩國)

天福四年,公元939年。

這一年,五代十國時期,十國中的閩國政權,迎來了他的第五位皇帝,閩景宗王延羲。

雖然地方很小,但這片巴掌大的疆域裡,戰亂卻一直沒有停過。

子殺父,弟殺兄的皇權交替屢見不鮮,別的不說,單是景宗王延羲,為了當上皇帝,就手起刀落,先後殺害了自己的侄子(閩康宗)王繼鵬和弟弟王延稟。

在權力面前,親情不僅僅要讓路,有時候還必須要斬草除根。

不過,景宗王延羲總算還是有點人性,沒有把王氏子弟全部殺光,他同族中有一位胞弟,叫做王延政,深得他的信任和器重,被其委以重任,任命為建州刺史,負責管理一州之地的軍政要務。

《資治通鑑·卷二百七十七》:遣其弟都教練使延政如建州撫慰吏民。

閩國的實際控制範圍,基本上和現在的福建省重合,而建州又稱建甌,位於今天的福建省南平市,是閩國北部人口最多的州郡,不僅經濟發達,戰略意義也十分非凡。

景宗王延羲把建州交給王延政之後,很快開始了優哉遊哉的皇帝歲月。

這位冷門皇帝的一生,完美的演繹了一句話——屠龍勇士,終成惡龍

(戰亂不止的五代十國時期)

我們知道,五代十國是中國歷史上一段大分裂的時期,晚唐以來的藩鎮節度使們割據自立,紛紛建立政權,招兵買馬,擴充套件疆域,為了一點點蠅頭小利,就可以打得不可開交。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又何止萬骨枯?

封建帝制時代,統一會逐漸走向割據,而割據也會很快走向統一,身為戰爭集團中的一員,如果不打仗,不進取,那麼等待著自己的,就只有滅亡。

但這種情況,在閩國政權卻並不存在。

原因在於,閩國的地理位置實在偏遠,它的疆域範圍並不在中原地區火併的主戰場,誰都不願意長途跋涉跑去觸閩國的黴頭。

對群雄們來說,閩國實在是有點遠。

一來一回,糧草要消耗,軍械要磨損,過路過橋要收費,打贏了不賺錢,打輸了反而賠大了。

結果,中原腹地的割據政權們相互鬥毆,有時候打得連親媽都不認識了,閩國卻能獨善其身,國土安泰,數年沒有戰事。

這位冷門皇帝的一生,完美的演繹了一句話——屠龍勇士,終成惡龍

(閩景宗王延羲 形象)

這種情況對於新即位的閩景宗王延羲來說,實在是太過舒適了。

近無內憂,遠無外患,皇帝很快放棄了居安思危的治理國家的想法,開始消極怠政,順帶著在窮極無聊的奢靡帝王生涯中吃喝玩樂,驕奢淫逸,日子過的極其風流快活,那頹敗的勁頭兒就別提了。

皇帝無德,整日嬉戲玩樂,對百姓和大臣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五代十國的皇帝數量實在太多,今天這個稱王,明天那個稱帝,原本是舉世無雙的一國之君,天命之子,如今卻像菜市場裡賣不出去的爛白菜一樣普通。

所以不管皇帝過得怎麼樣,或者是誰當皇帝,只要皇帝禍端不及平民,暴政不施百姓,普通群眾的日子都是照過不誤的。

老百姓沒功夫搭理皇帝,那麼文武百官則對皇帝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大一統的朝代裡,臣僚的命運似乎是註定的。

朝廷就這麼一個,皇帝就這麼一位,如果個人想要依靠仕途來實現個人價值,那就必須要殫精竭慮地替皇帝思考,幫皇帝辦事兒,把自己化為王朝中忠實的一份子,將自身緊緊的和王朝的命運相互捆綁,達到榮辱與共的狀態。

但十分不好意思的是,這種狀態,在五代十國是不存在的。

這位冷門皇帝的一生,完美的演繹了一句話——屠龍勇士,終成惡龍

(朝堂)

公司(政權)這麼多,老闆(皇帝)這麼多,遍地都是工作機會,員工(大臣)給誰幹不是幹?

說白了,閩國的大臣不過是替皇帝王延羲打工的,你付給我俸祿,我替你幹活,我憑什麼要替你操別的閒心?

並且,如果從太祖王審知割據的光化元年,公元898年開始算起,到王延羲即位的天福四年,公元939年,閩國不過歷經了短短四十一年的光景。

短短四十一年的時間裡,皇位動盪,居然先後換了五個皇帝。

如此頻繁的皇位更迭,更導致大臣們根本沒有時間和皇帝建立起深厚的君臣之誼,對閩國的文武百官來說,皇帝在他們的眼裡只不過是一種形而上學的符號,他唯一的作用,只是可以按時給自己支付俸祿。

雖然老百姓和大臣們對皇帝昏庸無道的行為視若無睹,但總歸這世間不算太過無情,總還是有人惦念著皇帝的。

這個人,就是皇帝的弟弟,時任建州刺史的王延政。

眼見哥哥一天一天地消沉下去,王延政坐不住了。

同為閩國皇室,王延政自小胸懷大志,腹有良謀,他很快意識到,閩國看似偏安一隅,實則位置閉塞,積貧積弱,如果皇帝繼續玩樂下去,王朝的命運遲早會斷送在王延羲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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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帝王延政 形象)

按照劇情,故事發展到這一步,王延政胸懷大志,王延政的手下們一定也是群情激憤,他們會像電視劇中那些擁戴主公計程車卒一樣,成群結隊的在王延政的耳邊嘟囔一句話:

反吧!主公!主公!反吧!

而在士卒們的推波助瀾之下,王延政一咬牙一跺腳,帶著軍隊就造反了。

這劇情十分合理,十分有看點,但很可惜,歷史不是電視劇。

《新五代史·卷六十八》:延政數貽書諫之,曦怒。

面對皇帝的昏庸無道,王延政沒有選擇起兵反抗,取而代之,而是苦口婆心地給王延羲寫了一封信,在信中好言相勸,希望皇帝可以修身養德,摒除惡習,從善如流的治理國家。

朋友們,這實在是拿你當做真親戚,才會對你說這樣一番金玉良言,但閩景宗王延羲收到信件後,勃然大怒,認為王延政不過是個小小的建州刺史,是自己的臣子,沒有資格對自己指手畫腳,於是怒不可遏的回信一封,在信中破口大罵,警告王延政好好當你的小刺史,少管老子的閒事兒。

並且,透過這次勸諫,景宗王延羲敏銳地感覺到,自己的這個弟弟並非池中之物,如果不提防起來,以後要是成了氣候,必然會對自己的皇位造成威脅。

於是,皇帝為了監視王延政,從朝中挑選心腹,指派到建州為官,沒想到皇帝的人手剛到建州,就被王延政毫不客氣地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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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建州)

自己好心好意地規勸,換來王延羲一頓臭罵,此時的王延政對景宗政權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他不再猶豫,切斷了建州和朝廷的聯絡,四處招兵買馬,加緊趕製軍械,一對原本十分和睦,守望相助的宗族兄弟,就這麼站到了對立面。

不過,還沒等王延政對王延羲動手,閩國內部就出了亂子。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王延羲作惡多端,看來連上天都準備要拋棄他了。

景宗皇帝最為倚重和信任的大臣,有兩位,一位叫做朱文進,一位叫做連重遇,當年王延羲誅滅侄子康宗王繼鵬,就多虧這兩位仁兄的出力。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朱連二人是王延羲稱帝的第一功臣。

而朱連二人以下犯上,殺害王繼鵬的原因也很有意思,那就是當年的康宗王繼鵬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君,兩位仁兄身為閩臣,憂國憂民,為了救國家於水火之中,不惜誅滅康宗,擁立新帝王延羲,希望以此來改變王朝的命運。

但倒黴的是,兩位仁兄在擁立新帝的時候沒有擦亮眼睛,他們沒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擁立的景宗王延羲也是一個暴虐無能的庸主。

結果,來來回回折騰了這麼一圈,王朝非但沒有得遇明君,反而在王延羲的手裡越來越完蛋。

眼見王朝衰敗,國力式微,朱文進和連重遇故技重施,很快再次發動兵變,再一次走到了悖主弒君的道路上,殺害了王延羲。

《資治通鑑·卷二百八十四》:文進、重遇使拱宸馬步使錢達弒曦於馬上……文進自稱閩主……

不過,在除掉王延羲之後,朱連二人很快從之前失敗的經歷中明白,指望別人好好做皇帝實在太難,真有盼著閩國發展起來的心思,還不如自己當皇帝。

於是,在連重遇的擁戴之下,朱文進一不做二不休,取而代之,改天換日,成了閩國的新帝。

這位冷門皇帝的一生,完美的演繹了一句話——屠龍勇士,終成惡龍

(朱文進 形象)

其實,朱文進並不能算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亂臣賊子,從憂國憂民,為了王朝的命運不惜鋌而走險,背上賊子的惡名,到如今被炙熱的權力迷失心智,衝昏頭腦,進而鳩佔鵲巢,他的內心經歷了一個非常複雜的變化。

他是一個被時代的發展而改變,乃至被“改造”的典型案例,他的人格在王朝更迭的權力發展中,形成了一種奇特的扭曲。

不過,朱文進同志也沒能囂張太久,因為他當了皇帝之後沒多久,就被手下一名叫做林仁翰的將領殺害了。

五代十國時期,兵變叛亂成風,篡竊謀逆更是家常便飯,一代一代人頻繁地使用這種十分陰險的手段來奪取權力,給後來人留下了極為不好的影響,後來人效仿和模仿,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所謂“善用刀劍者,死於刀劍下”,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朱文進一死,林仁翰不願步朱的後塵,於是率領文武百官前往建州,投誠了王延政。

而實際上,在閩國內亂的前一年,即天福八年,公元943年,王延政就已經宣佈脫離了閩國政權,自立為帝,以建州為都,建立了“大殷”,並且已經開始準備討伐王延羲。

萬事俱備,什麼也不欠,只是讓王延政想不到的是,自己還沒等動手,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由是,王延政開開心心地接受了林仁翰的投誠,將國號“大殷”又改回了“閩國”,順勢成為了閩國的第七位皇帝,即閩天德帝。

這位冷門皇帝的一生,完美的演繹了一句話——屠龍勇士,終成惡龍

(林仁翰 形象)

天德,意為“仰賴上天好生之德”。

在新皇帝王延政的眼裡,自己能成就此番功名大業,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能力,更多的,是上天在冥冥之中對他的幫助。

帝王總愛牽強附會,認為能當上皇帝,總是天意使然,順便還能神化一下自己,加強一下皇權的合法合理性。

順不順天,應不應命,這都是王延政的空想,但很顯然,新皇帝並沒有吸取前輩們失敗的經驗。

在成為皇帝之前,王延政時常因為景宗王延羲奢靡無度而感到憂憤,而在自己成為帝王之後,他卻快速腐化,大興土木,建造宮室,奢靡享樂,不諳政務,在行徑上甚至比王延羲還要惡劣。

不知道當年勵精圖治,勤政愛民的閩國創始人,閩太祖王審知如果得見自己的後代子孫都是一幫酒囊飯袋之時,心中會作何感受?

閩國上下夜夜笙歌,歌舞不休,帝王通宵達旦的玩樂,盡顯一派春秋鼎盛的氣象。

然而實際上,向來積貧積弱的閩國在幾代君王輪番的蹂躪之下,已經造光了家底兒,造沒了國力,淪為了一個精美而空蕩的紙樓,只待一把熊熊烈火,將它燃燒殆盡。

天德二年,公元944年,南唐出兵閩國,終於燒起了這把火。

《十國春秋·卷九十二》:八月丁亥,唐先鋒橋道使王建封先登,建州城陷,帝出降。

天德帝王延政無力抵擋,舉國投降,閩國至此滅亡。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當年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修建的宮室仍然存在,昔時美輪美奐的樓臺依舊矗立。

只不過,物是人非,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