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要是有一伴侶,富貴能同樂,貧窮亦有言,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宋神宗熙寧四年,北宋著名文豪蘇軾因反對王安石新法而被貶為杭州通判,這年他遊玩西湖,碰到了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伴侶,年方十二的王朝雲。
王朝雲家境貧寒,自幼淪落於歌舞班中,她聰明秀麗,能歌善舞,是為西湖名妓。
蘇軾遇見她時驚為天人。她歌舞時濃妝豔抹,姿色無雙;舞罷換裝,清麗淡雅,如空谷幽蘭,卻又是另一番韻致。
於是蘇軾靈感泉湧,揮筆寫下: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此詩表面是寫西湖的瀲灩風光,實則是寫初見王朝雲的心動感受。
王朝雲傾慕蘇軾的才華,甘願追隨他左右,一直到她十八歲時,蘇軾將她納為侍妾。
蘇軾的原配夫人王弗早逝,蘇軾不勝哀傷,王朝雲便填補了他的心靈空缺,紅袖添香,成為了他的伴讀良友。
此後的歲月裡,蘇軾大起大落,身邊眾多的侍兒姬妾都陸續散去,只有王朝雲始終如一。
蘇軾貶謫黃州時,生活清苦,王朝雲甘願與他共度患難,布衣荊釵,悉心為蘇東坡調理生活起居。
她用黃州廉價的肥豬肉,微燉慢烹出肥而不膩的肉塊,令蘇軾讚不絕口,這就是後世聞名的“東坡肉”。
蘇軾何其之幸,能得王朝雲這樣的一位人生伴侶。可惜朝雲陪伴蘇軾在惠州時,因染瘟疫,身體每況愈下,不久便病逝,年僅三十死歲。
王朝雲一生信佛,頗有靈性和悟性。她臨終時還安慰病床前的蘇軾,誦《金剛經》四偈: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讓蘇軾不要太傷心。
在她死後,蘇軾為她寫下四句墓誌銘:
浮屠是瞻,伽藍是依。
如汝宿心,唯佛是歸。
一生的伴侶太重要,不僅是蘇軾,他的好友王定國亦是如此。
蘇軾人生起落無常,王定國比他好不到哪去。
王定國姓王名鞏字定國,時任秘書省正字的他因受蘇軾的“烏臺詩案”牽連,被貶到了嶺南賓州(今廣西賓陽縣)去監督鹽酒稅。
烏臺詩案受牽連被罰的人中,王定國是最慘的一個,甚至比“主犯”蘇軾還要慘,蘇軾只是被貶到了黃州(今湖北省黃岡市),他卻貶到了當時極為偏遠的賓州。
所以蘇軾對王定國十分愧疚。
王定國被貶前當秘書省正字,這個官是個小官,雖然是在中央機構裡,但只是管管藏書,相當於今天國家圖書館的一個工作人員,收入微薄。
同時期的著名詩人陳師道亦任秘書省正字,家境清寒,在任上病餓而死。
黃庭堅有詩云:
“正字不知溫飽未
”。
王定國日子的清苦可想而知,當他被貶去賓州,日子過得更慘了。他的隨從侍妾皆棄他而去,這時唯有一個叫柔奴的歌女不離不棄,甘願追隨他。
在嶺南清寒之地受苦,王定國與柔奴還患了幾場病,差點病死。他卻寫信給蘇軾,安慰蘇軾說他一切安好,在賓州修行也不錯。
熬了幾年,王定國終於被召回北上,他與蘇軾重聚,飲酒作詩,暢談人生。
席間,柔奴歌舞助興。
蘇軾多年後再見柔奴,發現她並沒有因為嶺南的清苦生活變得憔悴不堪,反而比之以前更為清麗動人。
他大惑不解,於是問柔奴,說:“嶺南是貧寒之地,那裡的日子應該很難過吧?”
柔奴嫣然一笑,道:
“無論海角與天涯,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蘇軾被柔奴的豁達精神震動,他人生起落,時常憂心慨嘆,雖一直保持著樂觀,可到底心有不忿。
今日聽了柔奴一言,才發覺自己心性修為竟不如一個弱女子,感慨之下,不由肅然起敬,亦靈感大發揮毫填下一詞:
《定風波·常羨人間琢玉郎》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
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這首詞把柔奴一頓猛誇,開頭兩句便連帶著好友王定國一塊讚歎:
“真羨慕王定國這般世間少有的俊朗男子,連上天也乞憐他,賜予他這麼好的一位佳人相伴。”
接著又說:
“這位佳人真是人美歌甜,微風吹來,酷熱的炎夏都因她變得清涼了。”
再接著誇讚:“
她從萬里之外風塵僕僕歸來,並沒有經歲月磨礪而年華不再,反而比之前更加年輕漂亮了。當她輕輕一笑時,我彷彿聞到了嶺南的梅花清香,如此美好。”
最後一句則是全詞的點睛之筆,對柔奴的讚美從外表顏值提升到了精神層面,表達出她靈魂的高潔美麗:
“我問她嶺南的日子很不好過吧?她卻莞爾一笑,說,不管在哪裡,這顆心安定的地方,就是家鄉。”
柔奴知足常樂,她陪伴著王定國度過貧寒歲月,在王定國奉召回京,她也並沒有什麼改變。無論是貧窮和富貴,她都不離不棄,始終如一陪伴在王定國身邊。
正是柔奴這種積極的人生觀,王定國和她才能在人生遭遇不幸時挺了過來。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柔奴與王定國之間的感情,我願稱之為最唯美的愛情,相濡以沫,貧窮相伴,富貴同樂,沒有什麼能改變他們。
蘇軾自己有靈魂伴侶王朝雲,他深知柔奴對王定國人生的影響,柔奴帶給王定國的不僅是愛與陪伴,更是他在苦難中前行的力量之源。
所以蘇軾才不吝嗇讚美之言,寫下膾炙人口的名作,讓柔孃的故事得以流傳了千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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