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破之慘,曾國藩重要幕僚也無法忍受,在日記中痛加斥責

趙烈文,江蘇省常州府陽湖縣人,曾國藩重要幕僚,1862年被委派協助正在圍困天京的曾國荃,親身經歷了天京陷落、湘軍進城燒殺擄掠的整個過程,這些都被他記錄在自己的日記,也就是《能靜居日記》裡邊。

《能靜居日記》對湘軍進入天京後的種種暴行,不單記載甚詳,而且在行文上痛加斥責,是其難能可貴之處。

天京城破之慘,曾國藩重要幕僚也無法忍受,在日記中痛加斥責

“十六日乙酉……午時正刻,餘在房內聞地道發隆隆如雷,趨至外,用遠鏡窺視,見城北煙霧塞空,蔽鐘山,下半不見……城定已破,眾歡聲如雷。”

1864年7月19日,也就是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湘軍引爆埋在天京太平門外龍脖子地道中的炸藥,堅守了兩年多的天京終於陷落。對於城外湘軍來說,自然是歡聲如雷。但就在城破當晚,湘軍的軍紀已經亂了。

“傍晚聞各軍入城後,貪掠奪,頗亂伍。餘又見中軍各勇留營者皆去搜括,甚至各棚廝役皆去,擔負相屬於道。餘恐事中變,勸中丞再出鎮壓,中丞時乏甚,聞言意頗忤。”

不單是進城的湘軍,連負責留守的湘軍,甚至各營中的雜役都不甘人後地進去搶掠了,每個人的收穫都不錯。趙烈文擔心出事,勸曾國荃整肅亂軍,但曾國荃當時很疲勞,對趙烈文的勸說也很牴觸。

天京城破之慘,曾國藩重要幕僚也無法忍受,在日記中痛加斥責

果然,城中忠王李秀成以及幼天王洪天貴福等一千多人,趁湘軍忙於搶掠,在半夜衝出了包圍圈。

“至四鼓時,城北來報,有馬賊二百餘、步賊千計假冒官軍衣裝,並攜帶婦女從缺口衝出,守汛者昆字及湘後左右營精銳大半在城內未返,餘皆疲頓,不能阻之,僅殺數十人。“

趙烈文只得將已經熟睡的曾國荃叫起來,下令馬隊營官追剿。

到了第二天,趙烈文坐不住了,向曾國荃痛陳當前的四件急事:

“十七日丙戌,晴……上中丞條陳四事:一請止殺,喊令各歸各館,閉門候查,派隊逐門搜查,分別良莠審辦,既全脅從,復可得真正賊首。一設館安頓婦女,毋使盡遭掠奪。一立善後局。一禁米麥出城。”

這四條都十分迫切,但曾國荃是什麼反應了?

“中丞允後三條,而緩前一條。”

最關鍵的止殺一條,先緩一陣,讓進城的湘軍好好燒殺一番再說。

天京城破之慘,曾國藩重要幕僚也無法忍受,在日記中痛加斥責

城中不單是湘軍搶掠財物婦女,甚至負責做文書工作的人,也開始胡作非為:

“是日文案委員有至城,見人幼子甫八歲,貌清秀,強奪之歸,其母追哭數里,鞭逐之。餘眾委員無大無小爭購賊物,各貯一箱,終日交相誇示,不為厭。惟見餘至,則傾身障之。”

這裡的“委員”,當然不是現在的意思,是指被委派擔任特定職務的人員。

掠奪財物就算了,甚至還強搶母親懷中的孩子,其暴行當真令人髮指!

“廿一日庚寅……是日城中火漸滅,猶一二處未熄,屍骸塞路,臭不可聞。中丞令各營掩斂其當大路者,曳至街旁草中,以碎土覆之,餘皆不問。”

此時離城破已經有5天,城中大火還沒有完全熄滅,

正值夏天,城中堵路屍體堆積,腐爛發臭,曾國荃只是下令將擋住路的屍體草草掩埋,其他的也不理會。

到了廿二日,城中越來越亂,湘軍為了搶掠,連自己人也刀斫相向。

“禹汲三、朱星鑑來,言禹遣親兵看屋,為外營兵斫幾死,朱星鑑巡查亦幾被殺。又亂兵奪唐新泉衣,不與,欲斫之,會黃少崑至,禁之而止。武葆初來,言城中遍掘墳墓求金,屬餘言之中丞下禁。”

湘軍要掘什麼墓,在日記中並沒有明說,但南京除了民間墳墓,還有明孝陵等帝皇陵墓以及歷代官員墓葬,殺紅搶紅了眼的湘軍幹出什麼事情都不奇怪。所以第二天一早,趙烈文馬上面見曾國荃,報告此事,曾國荃也知道事態嚴重,“即飭弁勇往查”。

天京城破之慘,曾國藩重要幕僚也無法忍受,在日記中痛加斥責

在六月廿三日的日記裡邊,趙烈文將這幾天聽到看到的情景做了一番總結,內容可謂觸目驚心。

“計破城後,精壯長毛除抗拒時被斬殺外,其餘死者寥寥,大半為兵勇扛抬什物出城,或引各勇挖窖,得後即行縱放。城上四面縋下老廣賊匪不知若干,其老弱本地人民不能挑擔,又無窖可挖者,盡遭殺死。沿街死屍十之九皆老者,其幼孩未滿二三歲者亦斫戳以為戲。匍匐道上,婦女四十歲以下者一人俱無,老者無不負傷,或十餘刀,數十刀,哀號之聲達於四遠。其亂如此,可為髮指。”

湘軍很有“原則”,能幫他們抬財物,又或者指點挖地窖的就放走,而老弱就慘了,被湘軍殺豬宰羊一樣殺掉。趙烈文在日記中連續發出詰問:

“中丞禁殺良民、擄掠婦女,煌煌告示,遍於城中,無如各統領彭毓橘、易良虎、彭椿年、蕭孚泗、張詩曰等惟知掠奪,絕不奉行。不知何以對中丞?何以對皇上?何以對天地?何以對自己?”

告示如果只是貼出來不執行,只是紙老虎而已,曾國荃自己不進城,不整肅軍紀,有意縱容,發生種種慘案,絲毫不出意外。

趙烈文對湘軍提督蕭孚泗尤其不滿,他繼續寫道:

“又蕭孚泗在偽天王府取出金銀不貲,即縱火燒屋以滅跡。偽忠酋系方山民人陶大蘭縛送伊營內,伊既掠美,稟稱派隊擒獲,中丞亦不深究。本地之民一文不賞亦可矣,蕭又疑忠酋有存項在其家,派隊將其家屬全數縛至營中,鄰里亦被牽曳,逼訊存款,至合村遺民空村竄匿,喪良昧理,一至於此,吾不知其死所。”

蕭孚泗在攻入天京後,帶頭衝進天王府搶掠,之後縱火滅跡。忠王李秀成是被山民陶大蘭等人抓住送交湘軍,蕭孚泗卻把功勞搶到自己身上,曾國荃也不追究。

可憐那夥抓住忠王的村民,不但沒賞賜,反而因為蕭孚泗懷疑他們私吞了李秀成所帶的金銀財寶,全數聯同鄰居都被抓住軍營,嚴刑逼問。以致整條村都只能空村逃離避禍。

“喪良昧理,一至於此,吾不知其死所。”行文至此,趙烈文的憤怒已經到了極點。

天京城破之慘,曾國藩重要幕僚也無法忍受,在日記中痛加斥責

蕭孚泗因為進入天京後搶掠太過,軍紀極其敗壞,曾國荃只得將其遣散。蕭孚泗拿著大把銀兩回鄉修築大屋,過著美好日子。之後湘軍累有大戰,其他回鄉將領,如上文提過的曾國藩表弟彭毓橘都再有起用,就是蕭孚泗始終不見出山,於1884年病死,諡壯肅。

趙烈文也痛心疾首城破之後湘軍只顧搶掠,以致幾乎將太平天國高層全部放走:

“以見城破之後,賊力尚強悍如此,則防範不嚴,尚為有辭可說。未求有功,先求無過,用心不為不苦,若輩悠悠之口,何足與言。所恨中丞厚待各將,而破城之日,全軍掠奪,無一人顧全大局,使檻中之獸,大股逃脫,幸中丞如天之福,民人得忠酋而縛之,方得交卷出場,不然,此局不獨無賞,其受譴責定矣。”

其實清政府收到曾國荃破城捷報之後,“廷寄甚嚴”,回覆措詞相當嚴厲,就是因為“首逆”沒有抓住,

“乘我不備,冀圖一逞,或伺間奔竄,衝出重圍,切不可不慮。”

幸虧最後李秀成和洪天貴福還是被抓住。曾國荃也得以功賞太子少保銜,封一等威毅伯,賜雙眼花翎,但還是在兄長勸說之下,稱病開缺回籍。